夏知予知道自己是死了的,陷入黑暗之前,明明就感觉到了上面那个人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一向胆子不算大的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一具尸体在一起共处,不觉得害怕。

    还一次次的搓揉着他,试图能让他温暖起来。

    她默默低声说着对不起,说着哥哥我不怕了,说着哥哥你醒过来吧。

    明明就是陌生人,自己这个倒霉鬼体质,连累他死于非命。

    可他说,不怕的,让她坚持下去,他能这样死去,无愧于身上这身橄榄绿。

    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茅草屋顶,又破又烂,角落里的茅草居然还有湿烂腐败的。

    不用一场雨,就是风大点,都能吹飞了。

    环顾四周,都是破洞,四处透光。

    床上一个人躺着,努力的撑着头想往她的方向探过来。

    可惜都是徒劳,一次次的抬起头,又一次次的倒下。

    “你,咳咳”夏知予想让他不要再抬头了,一会脑浆都晃碎了。

    可一出声沙哑得不行,像被砂纸刷过一样。

    “你没事吧,”床上的人声音虚弱,却沉稳,如果不是那么喑哑,可能是特别好听的磁性低音炮嗓音。

    “咳,没事。”夏知予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的人。

    就刚刚那一会。她脑子里被灌入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原主18岁,12岁前跟着父亲生活还算富足,12岁后,父亲说是出任务失联时间过长。被判定是死了,还发放了抚恤金。

    钱一领到手,原主的娘就急匆匆的带着原主改嫁。

    至于为啥带着原主?可不是因为她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18岁前,凭着她父亲的烈士证书。可以每个月领6块的生活补助费。别小看这6块钱,在60年代的乡下,足够两个人一个月的花销了。当然,不是大吃大喝那种。

    等到18岁嫁出去还能有一笔彩礼。多么划算啊。

    要说小姑娘也是可怜,跟着娘到了继父家。她就没有娘了。

    她的娘为了要做人家口中的好后妈。

    把她父亲给她买的漂亮裙子,好看的发带发夹,全部给了继妹,还有个猥琐好色的继兄对她虎视眈眈。

    吃不饱喝不暖,干最累的活,睡最差的床。

    现如今18了,长得还跟个豆芽菜一样。

    她在家里没有任何人权可言,母亲说一她不能数二。看着母亲对别人家的孩子嘘寒问暖,爱护有加。

    她只能默默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更低。

    直到有一天。

    听说继父的父辈和人定了娃娃亲,要兑现承诺让闺女嫁过去。

    如果是以前,继父罗大军一定兴高采烈敲锣打鼓的把闺女罗丝丝打包送过去。

    那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军官,年纪轻轻21岁就当上了营长,前途不可限量。

    媒婆都快把他家门槛给踩破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人有旦夕祸福。明明一个大好青年,说是国之栋梁都不为过的。

    一次战役中被炸伤了双腿,还毁了容,一辈子都起不来了。

    那些没攀上亲的人家眉开眼笑,那些想嫁过去的女娃全被家人拉走了。

    这就是个火坑,脑壳稍微清醒点的都知道离远点,怎么可能往下跳呢。

    这罗顾两家以前就定了娃娃亲的事一曝光。

    红星大队的人都在看笑话。

    罗大军那个市侩鬼,一天天说他闺女要嫁城里人,怎么可能让自己闺女嫁给一个瘫子,还是毁了容的瘫子,他闺女远远看了一下就吓得做了几天的噩梦。

    可是听说当年定亲礼都收了二百块呢。

    让他吐出来这二百块,不是剜了他的心嘛。

    他灵机一动,闺女嘛,不一定非要亲的啊,这不有个继女嘛。总之是他们罗家出去的闺女就是了。

    于是豆芽菜一样的原主,连早饭都没得吃就被赶过去他的夫家。

    嫁妆是没有的,就一床破破烂烂的毯子,跟人家婴儿包被那么大点,盖的了头顾不上腚那种。

    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

    可怜的原主自己晃悠悠的就过去了。

    进了这茅草屋,看到自己的丈夫,人高马大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躺在那里不省人事,心中一急,加上没吃饭,一口气上不来就没了命。

    夏知予心中感叹,默默的爬起来,看向床上的男人。

    感受到注视,一双桃花眼向夏知予看了过来。

    夏知予一个恍惚,这眼神好熟悉好温暖。

    或许就是因为他那眼里藏着的是星辰大海吧。

    夏知予摇摇脑袋,怎么人家一个眼神就把你看害羞,以后怎么相处啊。

    再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半张脸都包上纱布,脖子,肩膀,手臂,甚至下半身,双腿,都是纱布。活脱脱一个木乃伊。难怪刚刚想挣扎起来都做不到呢。

    而且这纱布是什么鬼,红的褐的黄的,混合一起。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换导致发炎流脓了。

    还隐隐的散发着恶臭。

    前世有过护理知识的夏知予,简直要无力吐槽了。怎么照顾病人的。

    听说还是军人呢,受伤回来就这待遇?对得起人家的军功么?

    一向对军人很是敬佩的她,死前还是兵哥哥一直保护着的她,真是气愤至极。

    看不得军人让人这么欺辱。

    看他那唇色发白起皮,要不是他胸膛还微微起伏,就跟死人没两样了。

    “阿,阿晏,你这样不行,我想知道纱布和药在哪?”对着陌生人叫老公真的叫不出来。

    听着她的称呼,顾晏挑了挑眉,虚弱的抬眸看看她,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啊?没有?不知道?还是不需要?

    那怎么行?她可不想一来就弄死自己老公。这个年代寡妇不是啥名声的。

    于是她开始到处翻动屋里的家当。

    翻了四五分钟,夏知予不可思议的看向顾晏,都不用开口,顾晏就点了点头。

    这破家里一穷二白,只有四面木头,头顶稻草,以及他身下躺着的一张木床。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是的,衣服鞋袜,没有。锅碗瓢盆,没有。水桶水缸,没有。纱布药物,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更没有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6_176648/17838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