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烧成这样会如何?”
林九下意识回答:
“你背后之人没教你吗?”
“…………”
静之极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林九看不懂那个眼神,耳边只听到她冷哼了一声。
那一声,竟让他生出几分无措。
然而话已出口,便再难收回。
正当两人僵持的时候,秋生似乎是看出点什么,赶紧又问了一遍:
“师父,烧成这样会怎么样?”
林九后退一步,绕过她缓缓将香放在桌案上,才慢慢说着:
“家中出此香,肯定有人丧。”
文才慌了:“那,那婷婷她怎么办…师父,想想办法吧!”
静之不由也跟着蹙起了眉头,婷婷在她看来,跟孙子辈的那些女娃娃没什么两样,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出事。
于是,她忍不住也出声问了一句:
“阿九,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的吗?”
林九抿了抿唇,扯过静之的袖子到棺椁一角,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着:
“别叫我阿九,我不想让人家误会。”
本以为他开了窍,终于愿意接近她的静之,笑意突然凝在脸上。
过了几秒,她才用了点力拂去他的袖子,冷冷地说:
“……我知道了,那我同他人一般,叫你…九叔好了。”
“……好。”
见他竟然直愣愣的应下了,静之一梗,快走几步,面向墙角,突然自闭。
文才看呆了,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嘀咕了两句什么,林九只听到静之淡淡的叹息一声,说了句我去做饭,便转身出去了。
秋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刚想追出去安慰安慰,却被林九叫住了。
“先别走。”
“师父……”
林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尽是对正事的凝重:
“先干活,回头我再跟她解释。”
秋生小声哔哔:“最好是这样。”
“……啧。”
屋内瞬间噤声。
林九白了他一眼,缓缓来到祭坛前说道:
“准备纸,笔,墨,刀,剑。”
文才一脸迷茫:“什么啊?”
刚说完,头就被重重敲了一下,林九恨铁不成钢的说:
“平时我跟你说的,都记到哪儿去了?!黄纸,红笔,黑墨,真刀,木剑啊!”
“哦,我去拿!”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从外头被一只脚抵开,还是那只带点红泥的白色绣鞋。
林九突然意识到看姑娘家的脚不礼貌,他赶紧错开眼神,看了两眼任发他爹那张皱巴巴的脸,压一压内心的浮躁。
索性,尸体长得丑还是有点用的,林九看了一会儿,便心如止水。
……
静之将手里拿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文才怀里,又将右手拎着的公鸡递给秋生。
奇怪的是,那公鸡在静之手中一直安安静静的,一脱离静之,它便扑腾起了翅膀,秋生好悬没把它放跑。
等他抓紧鸡脚,静之才淡淡地对他说:
“放完血,记得把鸡提到厨房。”
说罢,没有再看一眼众人,便走了出去。
文才回过神,打量了一下怀里的东西,突然一脸喜色的对林九说:
“师父,都对,就是您刚刚说的那几样东西。”
“……拿来吧。”
见她准备齐全,且还知道抓只公鸡,看来,她一定是看过谁开坛做法了。
算了,知道这些,说明对方也是同道中人。他若再问,只会引得她更加不喜罢了。
林九暂且搁下对她的疑惑,拿了文才手里的菜刀,又拔去那公鸡脖间的几根鸡毛,这才开始放血。
转瞬鸡逝,血已放半碗,林九扬了扬手,叫文才去厨房把鸡处理了。
这才取了祭坛前的一颗米粒往烛火上一绕,霎时间,米粒在他指尖燃起一簇蓝色的火花,他趁机将这点火花弹进盛有鸡血的碗里。
火为阳,公鸡朝阳而啼,故它的血阳气也足,两两相加,阳气更胜,专刻阴寒之物。
待那火花燃尽的刹那,林九眼疾手快加入墨汁,手指纷飞间,又挑起桌上八卦镜覆于碗上,然后将那黑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泌入墨斗之中。
整个流程不过几息时间,被抢了活计的静之,不知何时已回到门外。
看着看着,竟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林风的影子,不由有些精神恍惚。
许是怔住了,她忘记收回眼神,林九将墨斗交给秋生,便注意到她了。
他不想把关系闹得那么僵,于是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
“有没有空,鸡交给文才处理,你和秋生在这副棺椁上弹一下墨斗线?”
“……好。”
静之快速收回个人情绪,既然自己提出要做人家助手,那么做这些事儿也是应该的,她揉了揉脸,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朝秋生走了过去。
秋生嘴角一勾,和林九将棺材盖子盖上后,这才将线的一头递给静之,两人慢慢弹了起来。
边弹,他边暗自腹诽,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好声好气跟他们说过话,刚刚那语气,他可是第一次听到呢。
想到这,他又默默抬头,想偷看一眼林九此时的表情,却突然被俯身观察的林九吓了一跳。
“看我干什么,看棺材,好好弹,别弹漏了!”
声音有些大,秋生离得近,只觉得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秋生:区别对待是吧,也不知道师父是因为她是女子才这样的,还是因为他……悄悄动心而不自知呢……
两人各怀心思,静静弹着,等到快弹完整副棺材时,突然,静之发现棺材底部有些问题。
“阿…九叔,你来看看,这下面怎么办?”
林九半蹲下身子低头一看,心里暗叫不妙。
只见那棺材底板比两侧木板更深了一个度,显然是被水汽浸透了,且底板中间开始凝固成一个人型的白色霜体。
她问:“阴气凝聚成霜,弹上墨斗线,会不会很快融化啊?”
林九轻轻掰下一小根霜刺放于掌心细看,果然,不到一会儿,便化成一小摊冰凉的水。
他弹去水珠,沉思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取了墙边的灯芯火来,手指变幻了几个法印,然后将灯芯火掷出。
只闻“轰”的一声,火舌瞬间撩遍整个棺材底部,水滴尽失,火势随着阴气的消散极速湮灭。
静之低头一看,得,又是好棺材板一块,连块黑色的印子都没有。
看来,他这辈子道术依旧精湛嘛。
“弹吧。”
静之跟秋生侧低下头小心翼翼弹着,边问:
“九叔,阴气由尸体滋生,火光撩下边的话,是不是坚持不了多久?”
林九眉心未展,却对静之的细心暗暗点头,秋生那个臭小子虽然机灵,但是连他都没发现这个问题不是。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找新的墓穴,不能再等下去了。”
说着,他好像不放心似的,又招呼弹完墨斗的秋生拿麻绳来。
最后,那棺材被捆得跟个大粽子似的,林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去歇会儿吧,忙一天了。”
一起做事的感觉很好,静之莫名觉得有些开心,她朝林九笑了笑说:
“就这点事儿,累什么,我去做饭啦!”
说罢,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跨出门槛,直奔厨房。
秋生怼了怼林九的胳膊:
“诶,师父,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你看人家性格多好,长得还漂——哎呦!别打脸别打脸!”
“……把地扫一扫,一地泥巴!”
林九哐的一声,把鸡毛掸子扔回坛上,指了指那一地的红泥脚印对秋生说。
……
晚饭,好不容易见到了点荤腥,秋生和文才吃得满嘴流油,连头都不舍得抬起来。
林九看着自己碗里酱红色的鸡腿,也不好再摆个臭脸给人家看,于是扯了扯嘴角,轻声说了句:
“辛苦你了,你也吃。”
许是常年板着脸,他的笑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有些搞笑,但是得到一点回应的静之此刻心花怒放,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儿在转圈,跳舞。
她倒是经常笑,然而此时的笑容却是林九自见她以来,笑得最自然的一次。
她柔柔地说:“好,我也吃!”
秋生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笑眯了眼。
看来他师父也不是无可救药嘛。
普通同事,就普通同事呗,现在多和谐呀。
反正他不想再体会之前那种尴尬的冷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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