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珠知道冷青晚上还要回林芝,下午便主动提出要带冷青去镇上逛一逛,没有带两个孩子。
两人坐车到镇上,先去蜜雪冰城,巴珠买了两个甜筒,两人一人一个,边吃边逛,像一对闺蜜。
“我也有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变化还蛮大的,以前这些奶茶店都没有的,现在好多,尤其是那些学校附近,太多了。”
冷青:“武汉也一样。不对,是全中国都一样。”
两人都笑起来,走到镇中心看见一栋藏式建筑,门口挂着巴林民俗纪念馆的牌子。
“这什么地方?”
巴珠:“这个我知道,本地修的一个纪念馆,当时建好的时候还挺轰动的。这个纪念馆的馆长听说是个文化人,从外地调来的,当时为了建这个纪念馆还亲自到下面的村子去找那些很旧的东西,桌子板凳,盘子罐子什么的,说只要是有藏族特色都可以,反正弄了好久,还去过我们村子呢,听说阿布隆他们家族捐了很多古董……”
冷青很感兴趣:“进去看看。”
建筑是藏式特色,不收门票,需要在门口预约一下,两人在手机上完成预约,领了门票,走了进去。
很熟悉的藏香的味道。
刚走进大厅,便看见一整面墙的巨幅壁画,画的是个女菩萨,周围有很多信徒,整个画面色调非常丰富,一大片的红色为底色,女菩萨一袭蓝色彩衣,头戴金冠,一手捧着一个吐着舌头的面具,一只手拿着金元宝。
走近了看,女菩萨神情高傲,眼神却一片悲悯,人脸的细节勾勒得很好。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色彩,大片的红色和蓝色,黄色,却融合得很好,又诡异又漂亮。
冷青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
“巴珠,这画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巴珠已经在拜了:“这是我们藏族的女财神,扎基拉姆娘娘。对了,冷小姐,你是做生意的,一定要拜拜。很灵验的。”
一听说是女财神,冷青冰淇淋都不吃了,直接全部丢进嘴里,狼吞虎咽,随后从包里拿出酒精喷雾,喷喷手,搓一搓,然后深呼吸,以最虔诚的姿势,拜了三拜。
两人拜完,冷青还看着那幅画,感慨道:“你们巴林卧虎藏龙啊,这壁画画得真好。”
“听说是馆长出面,请了一个很有名的年轻画家画的。画了足足一个月呢。”
巴珠在壁画上找了找,最后在最角落的位置里找到一行藏族文字:“这里有画家的签名。”
冷青不认识藏文,只是看了一眼。
巴珠念着上面的文字:“李念生。这个画家叫李念生。”
冷青一个激灵,赶紧去看那行文字,她拿手机拍了下来,放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记得李念生的画最下面的签名都是以名字的拼音缩写为主,可这幅壁画的画家签名却是一串藏文,更像字母和符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念生用藏文签名。
她看看四周,看见展览馆的一位工作人员,兴奋地走过去询问:“麻烦问一下,这幅壁画的画家李念生,是那个年少成名,封笔多年的李念生?”
工作人员很意外:“难得,你认识李画家?”
冷青摇头:“没有,我很喜欢他。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他,听说我们馆长认识他母亲,特意请他过来画的。为了这幅画,特意延迟了一个月的开馆时间。”
得到确认的答复,冷青开心不已,她重新走到那幅画面前,看着藏文下面的日期。
是四年半前画的,也就是他封笔的半年之前。
冷青再看这幅画,心境都变了,有种朝圣的心情。
“李画家很热心的,这幅画完全没有收钱,纯公益的。为此他还在咱们镇上住了一个多月。”
冷青问:“那你见过他吗?”
工作人员:“我前年才来,这些都是听馆里的同事说的。”
冷青不免失落,继续和巴珠在馆内逛了逛,看见有卖周边的柜台,卖一些藏族特色的印章、钥匙扣、冰箱贴胸针之类的小玩意,还有藏族特色的羊绒围巾。
冷青买了一个格桑花样式的胸针,别在胸口,又买了两个小印章送给巴珠,让她送给小普巴和桑杰玩儿。
巴珠不太好意思。
冷青给她塞进口袋里:“这又不花钱,刚才你还请我吃冰淇淋呢。”
出了纪念馆,两人继续在镇上闲逛,巴珠接到一个家里的电话,站在路边说起电话。
说的是藏语,冷青完全听不懂,她视线被街边的一家小店吸引,门脸很小,门口种了一株黄色的黄蔷薇,几乎爬满了正面外墙,门口挂了一个木雕的牌子,写着“一家小店”。
仅从店的外观来看,完全看不出是卖什么的,倒是很像那种小众咖啡馆。
看起来有点文艺,和镇上其他商家的店铺风格完全不同。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图,走到窗口,看看里面,柜台上摆的商品大部分都是和绘画相关的器材。
她推开门,门口的风铃响了响。
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躺在柜台后的轮椅上玩手机,听见声音,也不抬头,继续专注打游戏:“随便看,全部大甩卖。价钱好说。”
店并不大,不到二十平米,塞得满满当当的,画框、画笔、各种素描本,水彩,还有各种画册。
小镇上专门学美术的人不太多,约莫是生意难做,店里还摆了很多文具。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冷青,眼睛一亮:“姐姐真漂亮,要不要画个画。我们这里有很棒的画家哦,刚从外地回来的,被你赶上了。”
冷青摇摇头。
少年不死心,放下手机,从柜台后拿出一大本素描本,打开来,给冷青展示:“看,都是我们家大画家画的,不错吧?”
是一幅幅的人物素描图,大都是一些藏族老人。
画得很细腻,表情也都很生动,难得的是还画出了情绪,只是看着素描上的人物,脑内便忍不住开始勾勒画上人物的生平。
巴林镇还真是卧虎藏龙。
冷青问:“多少钱一幅?”
少年:“年轻人二十,老人的话,五十。”
冷青问:“老人为什么更贵一点?”
少年:“姐姐,我没说完呢,年轻人画画,要给我们家画家二十。老人画画嘛,我们家画家给五十。”
冷青惊讶:“这是什么规矩?”
少年:“我们家画家的规矩。他经常去村子里给老人画画,每个人给五十,村里的老人都可喜欢他了。他会画两幅,自己留一幅,再给老人一幅。”
村里的老人是最受社会忽视最边缘的一个群体,很多摄影师都喜欢拍摄这个群体,因为苦难和悲情在他们身上具象化,是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的。
更多的原因是,拍这些老人不用花钱,甚至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算没有接受过,也会上网,知道自己具有最基本的肖像权,要是拍他们,不仅需要沟通,可能还需要额外付费。
拍老人,就不会有任何的麻烦,效果还更好。
但其实,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霸凌和漠视。
这个画家倒是有意思,他如果想画这些老人,这些老人肯定也不会拒绝,没准还觉得新奇。可他偏偏要多此一举给老人们五十块钱。而且付了钱,没有画完画就走人,还要多画一幅,送给老人。
老人们得到了钱,又得到了画,可以想象有多开心,也难怪老人们喜欢他。
一时之间,冷青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图什么,为了画画,还是为了做慈善?
这家店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挣钱的样子,他画这么多老人,一个人五十,也撒出去不少钱。
只能说,是个不差钱的善良人儿。
“好,我画一幅。”
少年一听,一拍大腿,朝着后院喊去:“师父,来活儿了。”
冷青继续低头翻看那些素描,每张画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后院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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