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耸耸肩,拿过白英手里的素描,认真欣赏起来。
“哇哦,李老师你素描画得很可以啊。虽然没有过度追求人物的逼真感,笔锋也略有些潦草,但……情绪很足啊。你考不考虑来画漫画?我其实编故事还不错,我来写脚本,你来画,我们两绑定一个组合,假以时日,肯定扬名国漫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白英皱着眉头:“你有这个时间做梦,还是把自己的画功多精进一些。还扬名国漫界,都做白日梦了,也不会做个大的。国漫竞争很激烈吗?怎么不说跟日漫好好比一比?国漫有你真是福气!”
方才还雄心壮志的路易斯瞬间耷拉着头,眼神很不甘心地偷瞟阿信。
白英冷道:“你看他干什么?你还想让李念生给你当画手,你多大的脸敢开这个口,谁给你的勇气?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大的笑话。”
阿信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太适合自己久待,咳嗽了一声,打断二人的纠缠:“你帮我做个展,最好是公益性质的。”
路易斯鬼叫一声:“公益性质?胡总还不得跳脚?”
白英忍无可忍,瞪他一眼:“滚出去啊。”
路易斯很识趣地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白英认真看着那些画。
路易斯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再次插嘴,很小声:“为什么要做这个展?有什么意义吗?呼吁大家关注老年人群体,还是……李老师你想洗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胡总做得是有点过分,你想复出,确实需要做做这种公益性质的活动,下个月有个慈善……”
话没说完,眼神对上白英看起来不动声色,实际已经忍耐到极致的目光。
吃人一般,马上住嘴了。
阿信淡道:“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是为了复出,这些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村子里,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我给他们画画的时候,他们偶尔会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们年纪大了,想走出去确实有点难。所以我想让这些画能代替他们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希望有更多人能看见这些画,仅此而已。如果你觉得麻烦或者不盈利的话,我再找别人帮……”
白英马上开口:“放心交给我吧!”
路易斯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那个整天把钱挂在嘴边的白英吗?
阿信有些意外,又强调一遍:“画上我标了号的,不卖,只展出。”
白英了然:“展出的话,得有个主题吧。”
路易斯一脸高深莫测地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或者,被遗忘的角落……”
白英耐性已经用光,瞪了他一眼:“你再不滚,我马上跟你解约。”
阿信想了想:“叫,无声,声音的声。”
这些老人并不是哑巴,身体并没有剥夺他们说话的能力,可是,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认真听他们说说话。
没人愿意去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
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死亡。
人老了,大抵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白英点了点头:“好,交给我。”
阿信对她笑笑:“谢谢。”
谢谢。
很诚恳也很生分。
白英抬眸看他,从前他们之间从来不会说这两个字。她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去放下,可听到这两个字,心中还是有些刺痛。
“我一会儿去看看胡善,晚上就回武汉了。你保重。”
他说的是回武汉,不是去武汉。
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不同。
白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离她越来越远,她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念生。”
阿信背影定了定,转过身来,看着她:“还有事?”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旁边还有一个很碍事的路易斯。
白英笑了笑:“没什么,就想说,这四年辛苦你了。”
她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阿信不需要向她解释,她知道他当年为什么选择不告诉她,而是独自扛着这个秘密。
当初她要从新疆离开时,如果阿信告诉她胡善喜欢她的事情,她当时一定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可这份不忍,也是有期限的。
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最多一个冬天,春天到了,她还是会走的。
他比任何人都懂她,他懂她的野心和欲望,更懂她绝不会将自己的未来全部赌在一个男人身上,即使是他。
所以,他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说了,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内疚的人。哪怕,他也很清楚,白英不会被这份内疚牵绊住,说出来,他自己也能轻松一些,可他还是一个字没有提过。
四年前,是他放过了她。
她明明可以留下来陪着他,等着他心里的伤再好一些,也许慢慢结疤后再离开,可她还是走了,他的伤口就只能留给时间来愈合。
现在他遇到了那个令他愿意重新拿起画笔的人,他的笔下,又有了绚丽的颜色。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
从工作室离开后,阿信去了一趟陵园,在门口买了一把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积了一些灰,他用手擦了擦胡善相片上的浮灰,盘腿坐下。
“小善,那件事,我告诉白英了。你在天有灵的话,保佑她以后心想事成,万事顺意。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在武汉,我的心也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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