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眼星系。
千眼之下,毫无秘密。
星网接触不到的事,黑网皆可查阅,百无禁忌。
欧塞拜,曾经赫利俄斯下的唯一副手。
三日两夜以来,他都在盯着光脑屏幕上的邮箱,即使双眼发红,血丝遍布,都不曾眨过眼睛。
这简直是梦。
第一封信发送于两日前的0点,邮件内容为——rfre(耀斑)
第二封信发送与一日前的12点,邮件内容为——sunspot(黑子)
那么第三封信应该是……
24点,在光脑上表示时间的数字全部归零时,第三封信如期而至。
sun
欧塞拜干涩的眼睛流下一滴泪水,他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在嗓音终于变得沙哑时,他擦干脸上的泪水冲进浴室。
利索地洗完澡后剪去已经留到脚腕的长发,只留下干练清爽的、可以扎个小马尾的长度。
欧塞拜看着浴室里的镜子,朱红色的瞳孔中心奇异地是一道黑色长剑的形状。
欧塞拜抬手摸了摸身后的黑色低马尾,确定是六十三年前的长度后满意地放下手。
他对镜中的自己缓缓露出一个微笑,镜中的虫也随之微笑起来。
欧塞拜又立刻放下嘴角:“不,不行,太僵硬了。”
比起六十三年前,他的笑容一看就是假的。
曾经的笑面虎副官可不能这么见上将。
三封邮件只是表明身份。
真正的会面时间是在第四日。
对了。
欧塞拜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收到过另外两虫的邮件。
让自己去什么洛林集团工作?
啧,看不起谁呢?难道他还能养不活自己不成?
不过……嘶,其他家伙还真不好说,应该都还活着……吧?
于是在接收到自己敬爱的赫利俄斯上将的好友申请前,欧塞拜向所有当初离开第一军团的兄弟们发送了一条简短的讯息。
【死了吗?】
同样,所有收到的回复也十分简单。
【死你大爷!】
一间位于玫瑰星系的孤虫院中,这家孤虫院的院长放下刚打完这四个字的手,起身到门边开门。
不出所料,站在门外的虫正是他的顶头上司艾斯佳德所说的即将上任的雄虫老师。
丹尼斯被门里看起来凶巴巴的雌虫吓了一跳,想起月亮的嘱托又很快放下心来。
身边慈眉善目的院长秘书轻咳一声,暗戳戳瞪了院长一眼。
别冷着您那一张脸了,好不容易小阁下给我们找到只雄虫做老师,万一吓跑了您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两只虫跟着院长走进办公室,随后秘书给丹尼斯介绍道:“丹尼斯阁下,这位是我们孤虫院的院长,路德院长。”
“咳,”院长咳嗽一声,伸出手,略微弯下腰,自我介绍道:“您好,丹尼斯阁下,我是这家孤虫院的院长,路德。”
“不不不,您起来,”丹尼斯立刻握上含笑的手,用同样的角度对含笑弯腰:“您是院长,是我的老板,不应该对我弯腰的。”
“月亮说了,请你们用对待一位老师的方式对待我就好,不必叫我阁下。”
丹尼斯眼神清亮,声音也带着轻快,让虫一听就知道这只虫说的话是真的。
“请叫我丹尼斯老师,我喜欢这个称呼。”
路德和自己的秘书对视一眼,点点头。
“院长,我之前已经带丹尼斯老师去了教师宿舍,”秘书撑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笑着道:“不如让我带丹尼斯老师去见见我们的学生?”
路德看向丹尼斯的目光带着鼓励,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一些:“那得听听丹尼斯老师的看法了,从火云星系到玫瑰星系还是比较远的,要不先休息一晚?”
“不!我现在就想去!”
丹尼斯的心情很亢奋,他想现在就见到自己的学生。
像他的老师一样教导他们,这样,他回归虫神怀抱的老师看到了,也会高兴的吧?
“好!”
不过路德还有些事要问问丹尼斯。
“丹尼斯老师,您…你想教导他们什么呢?”
丹尼斯想了想,给出了三个答案。
“微笑,报恩,以及……自由。”
如何对雌虫有礼且不失风度、没有任何攻击性与侵略性地微笑。
如何对施予恩惠的虫表达尊敬与感谢,而不是将一切馈赠视为理所应当。
最后,告诉他们他的老师在生命的最后向他阐述的——自由的意义。
前线,在帕特恩对白梦说完那些话后,他几乎算得上是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白梦的脸色。
白梦已经沉默太久了。
帕特恩能感受到白梦内心的挣扎,倒不是怕白梦生气自己瞒着他,他只担心白梦会什么都自己憋在心里。
这绝对是最损虫心神的事情。
帕特恩握住白梦的手,同样沉默地给予他支持。
他想,若是白梦不愿意,他会彻底隔绝玫心家族接触白梦的可能。
察觉到帕特恩的担忧,白梦笑了笑,摇摇头。
“我没事,帕特恩。”
“只凭长相的话,还证据不足,不是吗?”
“我不想瞒着你,”帕特恩道:“只是在这件事上,即使是我也无法替你做出决定。”
白梦安抚地摸了摸帕特恩的耳垂,眉眼温柔,并无帕特恩担忧的一丝阴霾:“在奥布里上将问起我要不要找亲生雌父的时候,我就已经有预感了,帕特恩。”
白梦的声音温柔地似乎要滴下一滴月光,帕特恩有时会想,白梦会不会只是他,西斯家族,所有遇到他的虫做的一个美梦。
但这种假设又是如此不切实际。
梦应轻盈而缥缈,可这只雄虫本身却是担负着太多沉重的东西。
白梦和帕特恩额头相抵,他听到白梦说。
“不用担心我,就像我说过的。”
“我很满足,帕特恩,有你,有西斯家族,还有洛林集团,严爷爷,还有……洛林。”
“这从不是苦难,帕特恩,同样,这也无法称作命运的馈赠。”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拼尽全力得来的,既不会舍弃,也不会觉得拖累。”
“我确实有恐惧,帕特恩,我也有怨恨的东西,这些同样也构成了我,憎恶,仇恨,心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弥补六年前洛林死时自己的无能。”
“所以我并不高尚。”
帕特恩感到脖颈间的湿润,抬手将白梦抱在怀里。
“而我真正厌恨的,只有一个……”
“不要说,白梦,不要说。”帕特恩双手捧着白梦的头,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他们都尝到了眼泪的咸涩。
白梦从一开始就不是孩子。
他是来自二十二世纪的孤魂,是一个有着足够成熟与心智的成年人。
他也是无数人赞许的、被人奉为领域内领袖的,二十二世纪最伟大的天才。
他知道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多。
他曾经有十二年来挽救洛林的命。
有人告诉过白梦。
只要他想,便什么都可以做到。
可是白梦错了。
他曾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愧疚,自责,那些对白梦来说都太轻了,真正的心结是来自心底的,对自我的厌憎。
厌憎当初那个无所作为、无能为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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