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通领着孙建伍、小东子两个人,来到了距离火车站前不远的,一个很不起眼儿的小酒馆。
和服务员要了一个肃静的包间,刘文通拿过菜单递给了孙建伍。
“伍子,想吃什么你就点。她家的雪里红炖鲅鱼,可是站前这一片的一绝。东子,你也别愣着,跟你伍哥看看点点儿什么。我告诉你们啊,今天可不用给我省钱,咱们必须吃好喝好。”
孙建伍拿着菜单推辞了半天,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刘文通的热情,和小东子两个人,各点了一份毛炒。
刘文通看他俩这么拘束,就佯装着很生气地说道:
“怎么地?你们在化肥厂,平时都吃斋念佛是吧?你哥俩儿一共点了俩菜。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尖椒炒干豆腐,这菜点的是豆腐兄弟开会吗?”
说罢,刘文通翻过菜单,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价格不菲的特色菜。又和服务员要了一瓶67度的衡水老白干,打发了她抓紧时间做菜后,这三个人坐在包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了嗑儿。
这小店的厨师手脚也是麻利,不大会儿工夫,服务员就端上了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上了桌。
等服务员把菜放稳,刘文通又让她给小东子,上了一瓶麦精汽水。
然后拧开老白干的瓶盖儿,给孙建伍和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
端起酒杯,刘文通说道:
“来吧,伍子,一个菜唠嗑儿,俩菜开喝。咱哥俩儿,先走一杯。你说自打你上班,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也是真他妈想你!不过你这臭小子,也不来看看你老哥。”
“我听人说,你在化肥厂不光混的风生水起,还处了一个貌似天仙的漂亮姑娘。行,臭小子,有着咱老部队的作风。干啥都痛痛快快的劲儿,干啥一点都不墨迹。”
“哎,老班长,你要是这么说,我孙建伍真是没脸和你喝酒说话了。我那叫什么风生水起,不过就是在单位的保卫科,当一个小小的安全员。我那个对象嘛,也不是啥美女,就是个长相一般的普通人。对了,哥,这酒菜,咱俩是不是先等等。你不是说,还有一个人要来吗?”
孙建伍没有着急端杯,笑呵呵地和刘文通说着。
刘文通一摆手,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等他干嘛?咱哥俩先喝咱俩的。伍子,你也不用拘谨。我说的这个人,你认识,也和你是一个单位的。要不是因为我叔我婶儿,我才懒得搭理他。找他喝酒,都他妈心里堵得慌!”
“来,来,东子吃菜,这红烧蹄筋儿,我就是单给你点的。伍子,别磨磨叽叽的,端杯,喝酒!”
听刘文通这么一说,孙建伍觉得这杯酒再不喝,就是显得自己矫情了。
于是举起杯,和刘文通的酒杯,清脆地碰了一下。
”来,老班长,我敬你…”
“喝就得了,还敬什么?咱哥俩别整那些虚的…”
孙建伍点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一扬脖,把杯里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刘文光哈哈一笑,也是一抬手,这杯酒也跟着下了肚。
放下了酒杯,翻着盘子里的菜,孙建伍还是在想着,这刘文通到底找的是谁,也来吃这顿饭。
听刘文通的语气,这个人还和自己认识,也是在化肥厂上班。
刘文通也是看出了孙建伍的心思。
碍着看破不说破的真理,他始终没有多说一句,只是不停地给小东子和孙建伍夹菜、劝酒。
等服务员端着满满的一铁锅,雪里红炖鲅鱼进来的时候,孙建伍就听到包间的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操,这什么破地方?我说老板,你家这小走廊,过道儿也是太他妈窄了。这要是失火,谁能跑出去?哎?那站前派出所的刘所长,在哪个屋吃饭呢?操,来这么个小地方干什么?就不能去个大馆子?一个所长抠搜的……”
等这人唠唠叨叨地,挑开了包间的门帘,露出了半个肥头大耳的脑袋的时候,孙建伍和这人同时一愣。
要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相当的奇妙。
老话不是说的好嘛,有缘难见,宿仇总碰。
挑开门帘的不是别人。
正是化肥厂的厂霸、二流子——刘文光。
刘文光一看桌上坐的孙建伍,明显也是一懵。
紧接着那肥猪一样的脸上,顿时就泛出了怒意。
“孙建伍,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孙建伍刚想回嘴,刘文通搂过他的肩膀。
“伍子是我的客人!让你来就来,哪儿那么多废话?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这刘文光一听刘文通发了话,狠狠瞪了一眼孙建伍后,他扭头看着刘文通说道:
”三哥,你找我吃饭,就来这么个破地方?咋的?去个大点儿的馆子,你怕别人说你这个派出所所长腐败?”
刘文光这几句话,明显让刘文通有了厌恶。
他也没起身,一指旁边的空位,说道:
“让你来吃顿饭,磨磨叽叽的。还大馆子小饭店的,钓鱼台国宾馆大,做的不也是五谷杂粮?馄饨铺小,照样养活一家人温饱。”
话说完,刘文通喊过服务员,给刘文光添了一套碗筷。
小东子看刘文光坐在自己旁边,就把椅子向孙建伍那边挪了挪。
刘文光鄙夷地看了一眼孙建伍和小东子。“啧”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孙建伍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也看着刘文光。
“文光,你有点正形!让你来,不是来给我丢人的!”
刘文通手握空拳,轻轻敲了一下桌面,随后端起了酒杯看向孙建伍。
“伍子,这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刘文光,我本家二叔的小儿子,我弟弟。”
“啊?老班长,他,他是你弟弟?”
刘文通放下了酒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一拍孙建伍的手背。
“怎么?我哥俩看着不像?!
孙建伍心说,像你大爷啊!
这刘文通国字脸,英雄眉。两只眼睛永远透出的,都是深邃和沉稳。
你再看看他刘文光。
肥猪一样的脑袋,八字眉。一道细缝的小眼睛怎么让人看,都是感觉他妈猥琐。
可是转过脑筋又一想。
刘文通,刘文光。
这一字之差,可不他妈就是一家子吗?
这地球这么小吗?
中国人的家族脉络,这么广吗?
操!
头疼!
违心地看着刘文通,孙建伍说了一句:
“像,你们哥俩儿,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文通一听孙建伍这么说,就是哈哈大笑。
他拍着孙建伍的肩膀笑着说:
“兔崽子,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市侩?我俩也不是一个妈生的,像个鸡巴啊!”
孙建伍心说,老大哥,你这是没屁隔弄嗓子呢?你兄弟俩儿像不像,不得问你们老刘家吗?
问我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
还有,你把刘文光找来,又是什么意思?
这刘文通也是人精一个,看着孙建伍眉头紧锁,说话也不自然。他拿起酒杯,小泯了一口,又给孙建伍和小东子各夹了一筷子菜。撂下筷子,才缓缓开口说道:
“伍子,我找文光来,也没别的意思。你和他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了不少。本来我是真不想管这小兔崽子。可是我那二婶儿和老妹妹,也就是他亲姐。老在我耳根子前,念叨你的名字。刚开始我也没在意,后来他们说的多了,我就猜到她们嘴里的孙建伍,肯定是你小子。”
“我这不争气的弟弟什么样儿,我还是知道的。他从小也是被我婶儿,我妹妹给惯坏了。做什么事都偏激!伍子,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惹到你头上,你是绝对不会主动挑衅任何人的。你和文光的过节,我今天就想给你俩做个和事佬,给你们调解调解。”
“三哥,我和这个驴逼不共戴天,不用你给我俩讲和!”
刘文光抽出了一根烟,自顾自的点着后,冷冷地看着孙建伍。
孙建伍也没看他,对着刘文通端起了酒杯,举过胸前:
“老班长,我和刘文光确实有不少过节,而且我们还发生了挺多不愉快。不过你今天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你弟弟。老班长,伍子给你赔罪了,希望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孙建伍,你他妈别假惺惺的!我和你说了,咱们俩的事儿没完!”
刘文通也是真急了眼,“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几步走到刘文光的跟前,右手猛地一扬。
“啪!”
刘文通狠狠地抽了刘文光一个嘴巴子。
刘文光也是被他哥这一耳光打的发懵。
捂着已经肿胀的右脸,一指刘文通:
“哥,你干嘛打我?”
刘文通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打你?我他妈要不看你爸,我二叔的份上,我就一巴掌抽死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化肥厂什么样吗?酗酒闹事,拉帮结派,坑诈同事。我有你这个兄弟,都倒了大霉!我告诉你刘文光,不光你是我弟弟,这孙建伍也是我的弟弟,我的战友!我不管你俩之间有什么过节,什么恩怨,从今往后,在我跟前不许再提!”
刘文通这一耳光不光抽在刘文光的脸上,也实打实地抽在了孙建伍的心上。
孙建伍明白,刘文通教育他弟弟的同时,也是在警告孙建伍。
警告他,刘文光是我弟弟,你俩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孙建伍自己掂量着办。
看着这兄弟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孙建伍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把拉过刘文通:
“老班长,老班长,你消消气。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你别生气…”
说着,孙建伍瞄了一眼捂着脸的刘文光。
看孙建伍瞅他,刘文光狠狠地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刘文通让孙建伍拽回了座位上,小东子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汽水。刘文通一扬脖,喝了个干净。
几个人坐回座位上,谁也不再说话。
不大的包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屋里沉闷的气氛让人很不适应。
大概过了几分钟,刘文通借口出去透气,挑起了门帘便走了出去。
此时的屋子里,就剩下了刘文光,孙建伍和小东子三个人。
看他哥出去了,刘文光放下了捂着脸的右手。
他在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塞进嘴里点着后,对着孙建伍恶狠狠地说道:
“姓孙的,咱俩真他妈是对冤家。没想到你会认识我三哥!”
孙建伍也拿出了香烟,给自己点上,吐出了一口烟气说道,
“彼此彼此。我也不知道,你能是刘哥的亲戚。刘文光,咱俩虽然有些矛盾,因为春梅我还打过你。可是今天,看在老班长的面子上,我给你赔个礼,道个歉,以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孙建伍能说出这话,倒不是因为刘文光是刘文通的弟弟,他就害了怕。
实在是因为,他看在和刘文通战友的情谊上,以及受了不少老班长的恩惠和照顾。还有就是,他和刘文光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单位,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他孙建伍还是懂的。
把酒杯倒满,孙建伍猛地一口喝下去。也顾不上嘴里的火辣,胃里的酒气上涌。
啪,啪。
孙建伍又是接连喝了两杯。
等三杯酒下肚,他的脸上已经泛出潮红。
压下了胃里窜上的难闻的酒气。
孙建伍看着对面的刘文光:
“刘文光,这三杯酒,全当是我孙建伍给你赔罪。希望你和我以后和平相处,不再有矛盾。”
刘文光看着孙建伍把三杯酒喝完,呵呵冷笑了一声。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也将面前的酒杯倒满。
他站起身来,平端着酒杯,两只眼睛充满了怒火和恨意。
“孙建伍,我操尼玛!你不用在我面前不用装好人!从你他妈和柳春梅好的那天,咱俩就结仇了!我还告诉你,包装车间的编织袋,就是我安排麻子和金小六偷的,目的也就是杀杀你的风头。没有想到,这俩个蠢货,一点脑子都没有。事办砸了不说,还差点连累到我。不过孙建伍,你的确命挺大,惹了二林都没死了。你他妈真是属王八的。姓孙的,别他妈看你和刘文通认识,我告诉你,你给我道歉,我不接受!因为你个驴逼不配!”
刘文光说完,一抬手,他把杯里的白酒,一股脑都泼在了孙建伍的脸上。
泼完了孙建伍,他把手上的酒杯,往地上猛地一摔。
那酒杯落在地上,顿时摔的粉碎……
然后,刘文光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包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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