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韩国勇办公室的门,被干瘦的老张头一脚踹开。
领着孙建伍进了门,老张头也没等韩国勇说话,一屁股就坐进了沙发里。
离着韩国勇办公室最近的,是办公室主任老方。
听到了响声,他赶忙跑了过来。
当他看见了沙发里坐的老张头,和一边站着的孙建伍,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大概。
但是作为一个“四两油”的老办公室主任。
老方还是故作着吃惊,一脸圆滑的问了韩国勇。
“韩厂长,这门…”
韩国勇倒是显得很大度,一摆手让老方先回避。
老方心领神会地退出了韩国勇的办公室,随手又带上了那扇被老张头踹坏的门。
“张师傅,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今天早上应该和金小六做了交接。现在应该离开厂子了吧?”
老张头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鄙夷地看着韩国勇。
“韩国勇,我是离开了化肥厂不假。但是我没想到,除了收拾我们这些老棺材瓤子以外,你竟然又打起了这帮年轻人的主意。我想问你,我徒弟怎么了?为什么这次改制有他?”
“哦,原来是这个事啊!老张,局里下了文件改制。你们走,我也很痛心。失去了你们,咱们厂就等于失去了脊梁骨。现在这二次改制更是整得我焦头烂额,心力憔悴。说老实话,这次的人员名单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我还和农资局的改革办通了电话,替建伍他们具以力争。”
韩国勇说的很巧妙,他把责任全推给了农资局。
“哈哈,韩国勇。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确实是个当领导的好材料。咱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他妈也玩什么聊斋。我就想知道,这大榜上我徒弟的名字,还能不能撤回来!”
老张头也不啰嗦,直接和韩国勇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国勇无奈地摇摇头,摆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张师傅,这名单都是农资局一手制订的。咱们厂也是事先不知道。我也和局里沟通过,他们这是干什么?不经过我们同意,就擅自优化了咱们厂的中坚力量?我也一再声明,想保住几个像孙建伍这样的好职工。可是,唉!我还是人微言轻啊。”
孙建伍听完了韩国勇说话,心里不免有了火气。
“韩厂长,如果厂里真有困难,我孙建伍绝对不是个逃兵。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和咱们厂一起度过难关。可是现在,谁也不和我说一下就让我回家,我心里真是窝囊。我想问问,凭什么农资局就能决定我们这些工人的命运?”
“小孙啊,我知道让你们回家待岗、甚至买断,你们都会心里不舒服。这一上午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我和每个同志都解释的很清楚。你们要是真有意见,就去农资局,去找上级部门反映。我韩国勇给你们做后盾!”
韩国勇不愧是官场上玩太极的高手,三言两语就轻松卸下了孙建伍的话锋。
看似给你指路,不过是又给你挖了一个陷井罢了。
“哈哈,韩国勇你这话说的没毛病。我们就是一个小白人,小老百姓。可能到了衙门口,不等敲那申冤鼓,后屁股就得先挨顿杀威棒了。都说单位是工人的娘家,可现在看来,我们这个娘家,真是费尽了心思要把我们这些丑闺女扔出去。”
“韩国勇,你说这农资局也真是瞎了眼。伍子这样任劳任怨的都能走,刘文光这样的厂遛子倒是啥事儿没有。作为老工人,我真是替咱们厂担忧,将来留着这帮虫子嗑木头,你说这化肥厂这条船,是不是离他妈玩完不远了?”
说完了这些,老张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接着,看了一眼韩国勇,老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这个厂真是容不下我们爷俩了。我呢,土埋半截一个,无所谓了。但是我不能让小伍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灰溜溜地从这个单位走出去。我们听你的,去县里的农资局问问。看看这些官老爷为什么就和我们这些工人过不去!”
拉过了孙建伍,老张头也没再看韩国勇,抬腿就往外走。
可步子没迈出了两步,就听韩国勇在后面不屑地说着:
“孙建伍,去不去农资局,你可要想好了。毕竟你现在还是化肥厂的人。”
孙建伍和老张头对望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工作证,翻看了一下后,几步走到韩国勇面前,把工作证放在了他办公桌上。
“韩厂长,既然厂里留不下我,无论是待岗或者是买断,我都行!但是,这农资局我找定了!”
……
孙建伍和师傅离开韩国勇的办公室,在二楼看见了正等他俩的柳春梅。
看得出来,柳春梅很是担心孙建伍。
一听说孙建伍准备去农资局找领导,柳春梅软磨硬泡地就想着跟着他们一起去。
孙建伍哪能再让柳春梅跟自己趟这趟浑水。
好说歹说,连供带骗地,才说服了这丫头不要跟着自己。
等几个人来到楼门口,老张头笑了…
就见这机关楼的门口,乌泱乌泱地挤满了人。
这群工人都是上了化肥厂改制名单的,估计也和孙建伍一样,好好的上着班,突然就被莫名其妙地通知被精简了。
于是,这些人带着无比的愤怒,再一次聚集到了机关楼门前。
大家齐声喊着让韩国勇下来,让他和大家解释解释。
老方和人事科孙科长在楼门前,也是费尽了心思地安抚着。
当这帮愤怒的工人们看到了孙建伍和老张头,从机关楼里走出来,有几个就高喊:
“张师傅,小孙,你们看见韩国勇了吗?他怎么说的?”
“是啊,张师傅,韩国勇那王八犊子怎么说的?凭什么让我们下岗?”
办公室主任老方看见了老张头,犹如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一把拉过老张头,低声低气地和老张头说:
“老张,老张,你快和大伙儿说道说道吧,帮我也解解围。”
老头嬉皮笑脸地拍开他的手,点了点头。
几步走到人群前,老张头先咳了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
“老少爷们儿们,我和伍子刚才为了大家的事儿,上去找了咱们的韩厂长。可是无论怎么说,咱们的韩厂长就是说要改制你们!不过人家还说了,优化工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上面农资局给的意见,他韩国勇和人事科就是按章办事。”
“放他妈屁!没有他韩国勇拍板,农资局知道我们谁是张老三、李老四的?老鸡巴登,你滚一边去,让我们自己找韩国勇说去!”
这人群里有几个性子火爆的,说着话骂着人,就想往里冲。
老张头听见有人骂他,也没生气,只是大手一拦说道:
“你们急啥?让我老鸡巴登把话说完行不?他韩国勇是不认账,可他没说农资局不认账吧?刚才在楼上,还鼓励我和伍子去上头闹呢!还说他是咱们的坚强后盾,你说他都这么说了,咱们再不去农资局问问,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了?”
办公室主任老方和人事科孙科长也不是傻子,听出了老张头这是要鼓弄工人去县里农资局里闹。
这几百号人要是真去了县农资局闹,不管是好是坏,都够化肥厂喝一壶的。
孙科长苦着脸拉过老张头,不断地拱手作揖。
“张师傅,老哥哥你是我亲爹还不行吗?你这不是帮老弟灭火,爹!你这是他妈火上浇油啊!”
推开了孙科长的手,老张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大圣,我这真是帮你解围,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地,我都怕你这二两半的排骨,都不够这帮工人塞牙缝的。”
“老少爷们儿们,咱也别在这围着了。我和伍子要去农资局了,再晚了一会儿都赶不上13路公交车了!”
老张头振臂一挥,拉着孙建伍雄赳赳,气昂昂地挤出了人群,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就走去。
这底下的工人们一看老张头和孙建伍走了,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两句,突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去县里,找他们农资局去!”
“对,不让咱们好,谁他妈也别好了!”
“农资局不管,我们就去县里,去市里。实在没人管,咱们就去北京!”
老方和孙科长心说,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张老帽儿,张老帽儿,你他妈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你一个退休的老逼登,非要把这化肥厂原本不清的水,搅合得更浑了!
可是再想这些臭氧层子,也解决不了问题。两个人跑到工人们前面,又是作揖又是陪笑。
可这些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的工人们,早已看清了他俩的嘴脸。
推倒了他俩,这些人跟着老张头他们师徒俩就跑向了大门口。
等老方和孙科长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人群已经渐渐走远。
两个人也不敢耽搁,老方跑上楼去找韩国勇汇报,而孙科长则是回到了科里叫上了人手后,向人群追去。
等老方慌慌张张地跑到韩国勇的办公室,向韩国勇做了汇报。韩国勇才知道这帮人受了老张头鼓弄,要去农资局闹事。
“都是他妈一群废物!饭桶!这么小事儿都办不好,你们还能干什么?你们就眼看着让张老帽儿领着这帮人胡闹?”
一拳砸在桌子上,韩国勇气的破口大骂。
这老方也是心里憋屈的要命,心说不是韩国勇你让他老张头,去的农资局吗?还一口一个给他做主。
刚想解释,韩国勇一摆手,抄起了手中的电话,就打给了厂门卫收发室和保卫科…
……
化肥厂的大门口外,丁子和二虎坐在马车上,正等着接老张头和东子。
“哎,二虎,你发没发现,现在劳动市场的找活儿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扔下了手里的烟头,丁子问了一嘴正玩弄着马鞭的刘二虎。
“操,还以为你问啥,听说最近农机厂、火柴厂都倒闭了,原来这些吃皇粮的工人没了饭碗,都跑进劳动市场去找活儿了。唉,干什么的都有,扛大包、砸墙的,都是干着一天一算钱的脏累活儿。”
就当丁子和二虎正说话的工夫,就看着化肥厂的大门内的大路上,乌泱乌泱走过来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脚底下健步如飞,走的也是气势汹汹。
等丁子细看才发现,这群人的中间领头的,正是老张头和孙建伍。
看着老张头一脸的笑模样,而孙建伍却是面色沉重,二虎和丁子就是一懵。
“我操!这些人都是送张大爷的?”丁子不可置信地问道。
“估计是张叔人好,化肥厂舍不得他离开。”
二虎回答道。
“不对!这不是送张大爷的!”
突然丁子看见了门口的门卫室冲出了一帮人,这些人将大门口拦了个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
二虎也发现了异常,两个人赶紧向着大门口跑了过去。
“张师傅,张师傅,厂里来了电话,让你们先等等。”
说话的是新来的门卫乔师傅,从二车间刚转岗来的。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是都是保卫科的同事,和孙建伍认识。
“伍子,你和张师傅先等一会儿,韩厂长说找你们有事儿,他正往这边赶呢。”
孙建伍眉头一皱,看着这些曾经的保卫科的同事们,他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
可后面愤怒的工人们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保卫科出了人在门口拦着。
这些人情绪更加的激动。
“我说保卫科的,你们这是要给韩国勇当狗是吗?你们别拦着我们,我们要去农资局找他们唠唠!”
“对,你们都滚一边去,别耽误了我们出去!”
说完,人群向着大门口涌动,保卫科的同志们赶紧关紧了大门,并将大门锁死。
门外的丁子和二虎也冲到了门口,把着大门的铁栅栏,对着孙建伍喊道:
“伍爷,怎么回事儿啊?”
孙建伍和老张头也看到了门外的丁子和刘二虎,刚想说什么,突然被后面愤怒的人群涌到了一边去。
这股人潮再也压不住了!
他们汇聚成了一股无形而咆哮的力量,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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