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楼跑了一段路程之后，我突然发现，手中竟然还有那少年的衣服，黑暗中看不太清楚颜色的牛仔外套，上面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实在不像是男生会用的味道。
“扔了吧。”江楼对我说。
我摸了摸，布料还挺好，想到山顶会冷，我说：“先留着吧，等会儿到了山顶，我们两个可以垫在地上坐。”
他笑了一声，说我真聪明。
于是，我便带着这件衣服，继续爬山了。
越往上爬，温度越低，而且越往上爬，人越多，我也越累。
江楼不动声色的把拐杖拉开给我，我也不动声色的接过，于是，剩下的路程，我都是看着这根拐杖才爬上山顶的。
登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远处雾蒙蒙的一片，除了能近距离看到比平时还要大还要圆还要亮的月亮，远处的山峦都藏在乌云之中。
“软软，要不要拍照。”
江楼从背上的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相机，我有些意外，但还是问他：“这么黑，能拍清楚吗？”
他说可以，让我侧着身子站好，面朝月亮。
于是，我就按照他所说的姿势站好，让他给我拍照。
他拍好之后，又拿给我看，我被震惊到了，真的拍的挺清楚，而且给我拍的还挺有感觉。
“我们拍个合照吧。”除了毕业照，我们之间的合照屈指可数。
“好啊。”黑夜里，我看到江楼的眼睛格外的发亮。
于是，为了能拍的更好一点，我让身旁的一位大哥帮我们拍。
拍照的时候，江楼站在我身边，我以为他要搂住的，就像哥俩好的那样，没想到他竟然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我身边。
“拍好了，小帅哥，你这相机可以啊，像素太棒了，拍出来的效果也很好看，你看一下。”那大哥把相机直接给了我，我接过来看，发现相机里，定格的那张照片，江楼并没有看镜头，而是脖子扭向了我，看着我的脸。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张照片，我竟有些触动。
江楼好像，一直都在看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软软”江楼从我手中拿走相机，他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害怕被我看到相机里的他在看我，他说，“等我回去，就把这两张照片洗出来，洗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可以啊。”我说。
在山顶待到太阳出来，江楼又给我以及我们拍了一些照片后，我们两个就下山了。
下山的过程比上山还要艰难，两腿一直在打颤，尤其快到山底的时候，我恨不得躺在地上，然后整个人滚下去。
民宿是之前就定好的，是一个有大床的房间，一回到房间，我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死气沉沉的倒在床上。
江楼喊我洗澡，可是我已经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上山前有多硬气，下山后我就有多狼狈。
江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他过来捞我，未完全擦干的身上的水珠抵在我的脖子上，我被惊了一下。
“让我睡会儿再洗吧。”我真是懒得一点也不想动，眼睛也沉得厉害，睁开都要很大的力气。
“洗了睡觉会更舒服一点，软软，我帮你洗。”他说，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我真的就把自己的手给他了，“那你抱我去洗吧”
话音刚落，我整个人真的就被他抱了起来。
“江楼！”我条件反射的搂住他的脖子，人也彻底清醒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洗。”
然而，江楼充耳不闻，愣是把我抱进了浴室。
进来了，我发现浴池已经套上了新的浴袋，而且也已经接好了水。
“进去泡一下，会更舒服一点。”他把放我地上，说着就要脱我的衣服，我外套还没脱，还是那件牛仔褂，江楼帮我脱下来之后，就直接扔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他欲要帮我脱裤子，我连忙按住了他手，声音都有些发颤：“不用了，接下来我自己就行了，你出去吧。”我誓死不让他再继续帮我脱衣服，江楼的手顿住，他看着我，眼尾微微下压，看似有点失落。
我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我有点饿了，你出去给我买点饭吃吧。”
手松开了，江楼叹了口气：“那我去给你买点饭，你小心点，别滑倒了。”
我觉得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敷衍的说知道了，便把他推了出去。
然而，一语成谶，在我洗完头，泡完澡从浴池出来的时候，小腿连着大腿一块发抖，脚下没把住力，整个人往后一仰，滑倒了。
“扑通一声”后脑勺磕到浴池边沿的时候，我眼前一阵眩晕，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天杀的江楼，你这个乌鸦嘴！
我不知道江楼是什么时候买完饭回来，并且发现我的，总之，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身边没有人，但是熟悉的病房设施，太像我们城市的人民医院了。
我坐起身，这时候病房门打开了，我循声望去，看到来人，有一瞬间的怔愣。
“小软。”竟然是秦之彦。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久不见了，看到他，我竟然出奇的有些感慨。
“你怎么在这？”我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问他。
“江楼的外公不在了，他妈打电话让他回去了，让我帮忙过来照顾你。”他说。
江楼的外公，不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得为江楼担心起来。
脑子里也浮现出高二那年，他带我去他的老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用颤巍巍的手给我做糖人的一幕。
江楼的外公，今年八十有二了吧。
我记得高二那年的时候，江楼就说他外公七十多，快奔八十的年纪了。
江楼跟他外公很亲，他外公非常的疼爱他，现在，江楼的外公不在了，我不敢想，江楼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我想去看江楼。”我说。
“江楼的外公，已经被送到江家的主宅了，江老爷子跟江楼的外公也是世交，如今又是亲家，江楼他外公的葬礼，在江家老宅举办，不是好友吊唁，很难进去。”秦之彦说。
我看向他，略有不解：“不是有你吗？你带我进去。”
“许阮，江楼不会想让你去的，他不会想让你看到他最不好的样子”
“什么叫最不好的样子？”我打断他的话反问，“我是他朋友，我怎么就不能去？秦之彦，你带我去，你不带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说话了。”
因为知道他还喜欢我，所以我还能威胁到他。
秦之彦眼神有几分忧伤，我只当做没看到，他的手落在了我的头顶，熟悉的掌心带着温度轻柔着我的头发。
“我明天带你去。”他终于答应，哪怕语气带着对我的无可奈何。
晚些时候，我出了院，秦之彦将我送回家，在单元楼门口，我下车后他也跟着下车，说是要将我送到楼上。
我拒绝了，说：“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你走了之后，我就上去了。”
“小软。”他的语气颇为急切，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我摇了摇头：“秦之彦，你不要说了，你听我说。”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一个很花心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一个人只能喜欢着一个人，可是我心里，却装了太多人，我喜欢陆京舟，哪怕他不止一次用语言伤我，可我还是喜欢他，我也喜欢牧亭野，哪怕他对我不告而别，搞突然消失，我心里还是会想着他，还有江楼，我明明说过，我只想把他当朋友，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在跟他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之后，我真的很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质，可是，他非要说喜欢我，他一说喜欢我，我的心，就控制不住没法再把他当朋友对待，还有你”我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我承认我到现在还喜欢你，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太多人了，我相信，你也不会接受，我的心里有那么多人，所以，我们之间，就到这里吧。”
分手的时候没有说那么多，现在彻底把话说清楚，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秦之彦听了我的话后愣了很久，入秋后已经很少再有蝉鸣声了，而今晚，耳边却突然吵闹了起来，近在咫尺，吵得人心里有些烦躁。
我以为秦之彦没有了要回答的话，刚要说，我话就说这么多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刚刚在想，如果我们和好，可你的心里装着那么多人，我会不会忍着不去在意，但是，我仅仅只是幻想，你的那颗心，不是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就嫉妒的要发疯，小软，你说的对，我确实无法忍受，你的心里装那么多人。”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眶已隐隐发红，“我放手，以后，只把你当作，朋友。”
我点了点头，由衷地说：“谢谢。”
目送秦之彦驱车离开，我看着他的车身直至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上楼回家。
秦之彦是第二天的下午来接我的，因为上午江家人还不是人多，带我去，太多显眼，秦之彦还说，江家老爷子非常厌恶同性恋，如果我去了，一定要避着他，如果避不开，那就不要让他看出我和江楼的关系，否则，不只江楼，我也可能会很惨。
我有些咋舌，不服气的吐槽，“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的性取向？他爷爷是不是崆峒啊。”
秦之彦让我慎言，在他面前怎么说都可以，到了江家主宅一定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我没去过江家主宅，毕竟认识江楼以来，他只带我去过有江阿姨的那个家，所以当秦之彦带我来到一座非常充满古式建筑的大院子的时候，我惊呆了。
“他家不会还是古物吧。”我凑到秦之彦耳边小声跟他嘘嘘，他皱眉看了我一眼，对我摇头。
我：好吧，不能乱说话。
整个江家的氛围都是低沉沉重的，门口挂上了白色的绸带，一看就是办理丧事的。
跟着秦之彦，我俩顺着众多的人群走进江家大门。
“江楼在主宅有自己的院子和房间，我来之前跟他联系过，他说他现在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吃饭了。”
“他知道我要来吗？”我问他。
秦之彦：“不知道，所以，如果你想安慰他，陪着他，也就只有几小时的时间。”
听他这么说，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古代那种跟即将上刑的兄弟做最后的告别一般。
也就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的打算明明是要从头到尾陪着江楼的。
终于到了江楼所在的院子，入圆形拱门，进门就是高挑飘荡的翠竹，很有古代少爷所住小院的感觉。
来到一扇木门前，秦之彦敲了敲门，敲第一下，里面没有反应，我想问他江楼会不会已经出去了，紧接着我看到秦之彦像是对暗号一般，开始有规律的敲门，再然后，门开了。
“你怎么来了？”我听到了江楼的声音，不等秦之彦回复他，我就上前一步，让江楼看到我，“江楼。”
“软软！”江楼很震惊我的出现，但他仅震惊了一秒，因为下一秒他就把我和秦之彦都拉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秦之彦，你把他带来干什么？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还有我爷爷，他”一进来，江楼就开始劈头盖脸对秦之彦一顿数落。
我见不得他这么说秦之彦，想解释两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秦之彦就冷冷的反击了回去：“他想见你，怎么？你不想见他，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带他走。”
江楼：“你”
我适时站出来，连忙阻止他们的争吵，“江楼，是我想要来的，我担心你，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知道我来了对你来说，可能用处不大，但是，我就是想陪着你。”希望因为有我的陪伴，你不至于，太过伤心难过。
“软软。”江楼猛地将我抱入怀中，力气大到仿佛不用劲把我抱住，我就会跑一样。
虽然被这样抱着很难受，但我还是回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道：“江楼，我知道你很难过，如果你在那些人面前哭不出来，那就在我面前哭吧，我会陪你一起难过的。”
“我不想哭。”江楼的声音很轻，但我已经听到了抽鼻子的声音，“我不想哭的，因为我小时候，就很爱哭鼻子，我外公说，希望以后他不在了，我不要哭，他说，他想办一个喜丧，让大家高高兴兴送他走，我很想全权负责我外公的葬礼，可是，我妈，还有他们，都不让我出面，我连为我外公，做个喜丧的葬礼的能力都没有，软软，我真的好无能啊。”
说到最后，江楼已经泣不成声，我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将他心里的难过夺走，让他不要这么痛苦。
秦之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现在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我从江楼的怀中出来，看着泪流满面的青年，抬手为他擦拭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
“江楼，你外公在天上看着你呢，他肯定知道你心里想做什么，你不要否定自己，你很好，很优秀，怎么会是无能呢，不要自责了。”
“软软，软软，软软。”他再次将我抱住，不停地叫我的名字，仿佛此刻我的陪伴，是他的救赎。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6_176962/18776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