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就有新鲜事儿传遍了澄县。

    眼下,离得近的都围在抱月小馆门口,看着这一出闹剧。

    今日小馆不对外接客,可大门处却比昨日更加热闹。

    丛宽扛着一麻袋,黑着脸站在门口,左侧站着对他怒目的戚三娘,右侧是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丛铁义。

    戚三娘咬牙道:“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条命赔给她都是我的荣幸!”

    丛铁义躺在地上疯狂打滚,“我喜欢这里!这里有吉师父教我武功,有小姐教我识字,还有很多书可以读,还有很多美食可以吃!我不走!”

    丛宽握紧了拳,他额间青筋暴起,两道声音围绕在他耳边,越听越气。

    “够了!”

    他怒道,一时间,丛铁义从地上爬了起来,戚三娘也不说话了。

    就连看热闹的也都噤了声。

    丛宽双目本就吓人,不说话时就让人胆战心惊,现下一怒吼,更觉得是沉睡的狮子醒了过来。

    瞧见众人害怕的神色,丛宽闭了闭眼,努力恢复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道:“我是为了你好的。”

    他对戚三娘说。

    许是丛宽神色和缓了,戚三娘也有了开口的勇气,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明知我留下来是为了报恩,却还是说为了我好!”

    “这些年经营书铺的银钱,不用她还了,这样可好?”

    丛宽又道:“她如今不是那个小姐了,也不是所谓的高门大户,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娘,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戚三娘气得一口气没喘得上来,一阵头晕目眩,察觉到丛宽来扶她,她下意识地就推开,可无果。

    丛宽抓得很紧。

    戚三娘心口狂跳,她看着丛宽的双眼,成亲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对他产生恐惧。

    “她同意了。”丛宽忽略了她眼底的抗拒,小声道。

    “不可能!”戚三娘立刻否认,“小姐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没听见!”

    “昨夜,你睡着了的时候。”丛宽察觉到戚三娘在试图挣脱,他便更用力地握住她的胳膊,“你瞧,今日闹得这样大,她都没出来。”

    “她同不同意,你还不清楚?”

    丛宽突然松开了戚三娘的胳膊,三娘一时间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吓得丛铁义飞跑过来,想去拉,却被丛宽抓着衣领,提到了一旁。

    丛铁义想挣脱,可他在丛宽手里像个玩具,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大声哭喊着娘。

    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流下,她知道,阿玫今日确实没出来给她撑腰。

    她也知道,她再怎么闹,都别无选择。

    在丛宽的逼迫中,在丛铁义的哭声中,在围观城民们的注视中,戚三娘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丛宽这才将丛铁义放在地上。

    瞧着被丛铁义被衣裳勒得通红的小脸,戚三娘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她突然感到屈辱。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见两人都服从了他的决定,丛宽终于露出了笑脸,带着娘俩扬长离去。

    当天下午,吉佳找人来修了门,从那之后的三日,抱月小馆都紧闭大门,也无人见阿玫的人影。

    直到第四日下午,鲁一姐来敲门时,才见到了阿玫。

    她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消瘦了不少,见鲁一姐来,还笑脸相迎。

    两人寒暄两句,鲁一姐便点出了来意,“戚三娘过得很好。”

    阿玫抓着她的手,嘴角向上扬,可眼前一片模糊。

    鲁一姐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拉到椅子上,语重心长道:“莫要伤心,这世间本就如此。”

    “凡是成了亲的女子,都要跟着自家夫君走。”

    “能像你这样和离的,还是极少。”

    阿玫擦了眼泪,给鲁一姐倒了一碗酒,依旧不做声。

    “三娘知道你的顾虑,她不怪你,”鲁一姐接过酒,仰头饮尽,用衣袖一抹嘴角,“就算是那官府的老爷们,也管不得别人的家事呀!”

    “放心,她很好,她那爷们从来不对她下手,疼着嘞。”鲁一姐笑着,阿玫也挤出了笑,聊了半天后,鲁一姐便准备告辞了。

    阿玫送了她两坛果酒,鲁一姐笑眯眯地接了,出门时道:“三娘不便前来,若有事,徐夫人找我便可。”

    又将自家住处告知阿玫,这才离开。

    吉佳坐在墙头,左耳朵听着她们说话,右耳朵听着街上的动静。

    在熙攘人群中,有一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吉佳原本晃动着的双腿立刻绷紧,他瞥了一眼小馆,立刻起身去追。

    小馆内,送走了鲁一姐,阿玫便关好了门,去取了菜筐,又去喊晗儿,“去山上吗?”

    少了三个人,后院极其安静,倒是有助于晗儿养伤了。

    只是总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晗儿也这样想着,于是跟着阿玫去了。

    澄县被山水环绕,只是除古峦山外,其余都人迹罕至,她们就近去了距小馆不远的那座,阿玫在山脚拾了两根木棍,递给晗儿一根,这才往山上走。

    “我们今日来是做什么?”晗儿跟着阿玫,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看看有没有桂花,回去酿桂花酒。”阿玫停下来,让晗儿休息片刻,这才慢慢往山顶爬。

    澄县的山不高,也不算很陡,除了蛇虫之外没其他威胁生命的存在。

    阿玫早就对山上的景色司空见惯,晗儿却不同,她一路赞叹,看见什么都要去摸一摸,满是新奇。

    爬到半山腰处,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桂花树。

    阿玫没想那么多,伸手去折桂花枝,放入菜筐中,晗儿则在她身后仰起头,深深吸着空气中的桂花香。

    等阿玫折了第五支,晗儿才恋恋不舍地靠了过来,瞧见阿玫的做法,新奇道:“这花也能酿酒?”

    “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阿玫往前走去,没成想,前面全是桂花树。

    稍一琢磨,便觉得是有心人栽种了这一片桂花。

    再去看菜筐里的花,阿玫就有些心虚了,在原地犹豫半天,还是打算上门致歉。

    所幸只折了五支。

    阿玫想着,叫上了晗儿,两人一起往桂花林深处走去。

    晗儿新奇地捧起落了一地的桂花,正要叫阿玫来闻,身侧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她浑身一哆嗦,一脚踩空,直直地往山下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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