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添刚到村子的时候,村子里的大家对他都还是很友善的,大多数人,都比较较同情阿添。

    只是时间久了,阿添捕食的本性就露了出来。

    他咬死了邻居家的鸡。

    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刚开始只以为是阿添顽劣,沈父赔了鸡的钱。

    可是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起,直到有一次,阿添生啃活鸡的样子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了。

    他们认定了阿添是怪物,要把阿添打死。

    沈鸢认为阿添对本性不坏,只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他的生活习惯也不一样。

    这并非是阿添自己愿意的。

    沈鸢一个小姑娘,护在了阿添身前,她认为,阿添只是做错了事情而已,只要她教他,他一定能改的。

    可事不过三,他们不相信阿添能改,只相信本性难移。

    可有沈鸢护着,也不能打死了阿添,所以取了折中的法子,把阿添赶回了山上。

    也是那时候起,沈鸢开始每天上山给阿添送吃的。

    因为事实如她所料,阿添改了。

    他不再啃食生肉,而学会了吃熟食,穿衣,还会笨拙拿着筷子夹菜,……

    可她教了很久,阿添依旧不会说话。

    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阿添的名字,教他念。

    “阿添,这是你的名字,阿添~”

    阿添只是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对着沈鸢“嗷呜”叫了一声。

    沈鸢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摸了摸阿添的脑袋,阿添很喜欢。

    本以为之后能一直这样的,可后来,村子里又有人家的家禽被野兽咬死了。

    他们认定是阿添下山了,第二天就提着死掉的家禽来找了沈鸢。

    沈鸢认得出那上面有野兽的抓痕,而有抓痕就证明了不是阿添。

    可村民不想听她的解释。

    沈鸢明白,他们只是想要赔偿,想要填平家中的损失,而阿添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因为沈鸢会护着阿添,只要他们一口咬死了是阿添,沈鸢就会赔钱。

    沈鸢的据理力争没有用,赔钱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一次沈鸢和其他人起争执的时候,被阿添知道了,当有人伸手要推沈鸢的时候,阿添出现了。

    他龇着牙,凶狠的模样吓跑了村民,转身面向沈鸢的时候,却换了副温顺的表情。

    村里人说,沈鸢养了一条忠心的疯狗。

    他们叫嚷着要上山去,打死阿添,被沈鸢拦了下来,最终沈鸢还是赔了钱。

    ……

    “这样会让他们觉得你是软柿子,很好拿捏。”

    雩螭的手搁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在石桌的边缘滑动,那里有个缺口。

    人都不想吃亏,他们死了家禽,本来是很可怜的,可他们找到了沈鸢,编造了理由,让沈鸢赔了钱。

    并且沈鸢赔的钱远不止一个家禽的价格。

    他们会觉得自己赚到了,欲望一旦被满足,是不会消失的。

    相反,他会变得更大。

    沈鸢垂眸,事实就是,雩螭说得对。

    “的确,后面也有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选择赔偿来息事宁人,不让他们去伤害阿添。

    那些人抓住了这一点,让沈鸢赔了不少钱。

    他们也闹过很多次要上山去找阿添,可都是闹得大,从来没有付诸过行动,只是没想到,他们昨晚真的敢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雩螭问她。

    沈鸢不太确定。

    “可能因为每天晚上都狼啸声?”

    自从上次他们因为死掉的家禽来沈鸢家里找沈鸢闹过之后,每晚天黑之后,山上都会传来狼啸声。

    一声盖过一声,从山上传到山下。

    那是在警告,不让村民对沈鸢动手。

    沈鸢和阿添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想保护对方。

    所以阿添才会在村民的驱逐下自愿回了山上。

    所以沈鸢才会不顾一切的把阿添护在身后。

    阿添不会说话,但阿添会做。

    “他会记得你的好的。”

    “但愿吧。”

    沈鸢太乖了,明明是猎户的女儿,性子却很温婉,她和村子里的小孩玩不到一起去。

    这么多年,阿添算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玩伴。

    有人说沈鸢像她娘亲,但是沈鸢的记忆里对娘亲的记忆并不多。

    等她嫁人之后,能回这边的时间就会少得可怜。

    她没办法一直护着阿添。

    但她希望阿添不要忘了她。

    记得她的好,或者,记得她就好。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成为遗憾的话,阿添会不会把我记得更久一点。”

    雩螭有些意外,问她。

    “为何这样想?”

    沈鸢看着雩螭,露了个笑。

    “因为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只有疼痛才会被人记得清晰。”

    雩螭很意外沈鸢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不得不承认,沈鸢说的没错。

    他自己幼时是幸福的,可后来的那些磨难是他难忘的记忆。

    本以为会死在俞砜剑下,可他被人救了。

    他过了一段比较平淡的普通人生活。

    后来救他的那个人也死了,死在了雩螭面前,雩螭没来得及,甚至连那个人咽气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所以到现在,一旦想起那个人,首先出现的,就是那个人的死。

    而不是曾经一起生活的,那平淡到几近于安稳的十年。

    美好和疼痛就是这样的,疼痛一直都会比美好更让人刻骨铭心,但是美好会慢慢治愈疼痛。

    所以之前,在裕城,那次江湖门派的斗争里,雩螭能够找到骨珏,他是非常庆幸的。

    庆幸他能够找到,庆幸他抓住了骨珏。

    不像三年前那次一样彰显着他的无能。

    雩螭的肩上落了一双手,下一刻,他的头顶一重,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还把脑袋搭在了他的头顶。

    他握住来人的手腕,连看都没看,就问。

    “酒醒了?”

    骨珏在他脑袋上蹭了蹭。

    “你怎么在外面?”

    雩螭笑了笑,看来酒还没醒。

    “在和沈姑娘聊天。”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

    骨珏嘟嘟囔囔的,石凳子很重,他一把就搬了个放在雩螭旁边,和雩螭坐在一起,靠在了雩螭身上。

    脑袋搭在了雩螭的肩上,抓着雩螭的手扣在一起,这才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雩螭抬起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头发。

    沈鸢发现雩螭的眉眼在面对骨珏的时候会变得很柔和,连嘴角都会微微上扬。

    “雩螭公子,你笑了。”

    雩螭回眸看她。

    “我笑了吗?”

    沈鸢点头。

    从刚见面时沈鸢就发现了,这位雩螭公子是一位美人,不算冷,甚至很多时候都在笑。

    但那笑意几乎都不达眼底,笑得很假,但是一面对骨珏公子,他会变得很温柔。

    这个变化不需要很久的相处才能看出来,因为真的很明显。

    “你和骨珏公子……”

    沈鸢的话没有完全说出口。

    “其实我不算是一个好人……”

    甚至算得上一个恶人。

    雩螭的答非所问让沈鸢愣了一下。

    当初的人对他的评价其实都是对的,杀人如麻,冷血……

    只是后来有人教会了他仁慈,让他把那些早就已经丢掉了的情感全都捡了回来。

    让他有了心,懂了爱。

    可曾经的经历不可磨灭,他不可能完全抛弃了过去,变成一个纯善的人。

    过去与现在重合,善与恶交叠。

    只有骨珏。

    “他是唯一一个我不会辜负的人。”

    雩螭见过大多数人和他相交,都有一定目的或者需求,算计,依附,互相有利可图,亦或者有求于他,需要帮助。

    只有骨珏,雩螭一句话从他阿姊那里讨来了他。

    他就跟着雩螭走了,除了最开始要的那二两银子,骨珏几乎没求过什么别的,而且骨珏攒起来的银子,后头还又都给雩螭了。

    雩螭给他,他就欢欢喜喜的拿着,雩螭没给的,他也没主动要过,买了串糖葫芦,都要给雩螭吃第一颗。

    连喜欢也憋着不愿意说出口,只是他不会隐藏,以至于雩螭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傻子很单纯,捧着一颗真心就傻傻的送到了雩螭的跟前,小心又谨慎。

    雩螭不会辜负他,所以他珍重的收下了骨珏的一腔真心,也把自己心交给了骨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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