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雨的身子一瞬间僵住。

    谢昭也愣了愣。

    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触摸到了林暮雨。

    实际上,她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她居然就为自己生儿育女。

    她的脸,泛起一点点细密的红,原本平淡的眸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小颗石头,一圈圈荡漾起了春色的涟漪。

    “咳咳!”

    谢昭回过神来,当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柔软细腻得触感,叫他脸色有些不自然。

    两人之间,一时谁也没说话,约莫十几分钟后,田秀芬回来,打破了略略有些微妙的气氛。

    “来,吃面。”

    田秀芬拿着两个搪瓷缸子,往谢昭和林暮雨手里头一塞。

    热腾腾的,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儿,谢昭一瞧,里头是两个煎的荷包蛋,奶白的汤,一大碗白面条。

    林暮雨碗里的鸡蛋更多些,汤也更多。

    谢昭顿了顿,扭头看向田秀芬,“妈,你的呢?”

    田秀芬一笑,已经从一旁的搪瓷缸子里摸出了两个馒头,“我吃这个就成,填一填肚子,不下田干活,左右也不饿。”

    谢昭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多说,伸手将装馒头的搪瓷缸子拿过来,将里头剩下两个馒头倒出,之后又拿着筷子,将面条和鸡蛋分了一半进去。

    田秀芬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了他要做什么。

    “妈真的不饿!你自个儿吃!走了一路,喝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我不用……”

    “你不吃,让人瞧见了,要怎么说我?”

    谢昭无奈叹口气,“亲妈啃冷馒头,儿子和儿媳妇儿吃鸡蛋热面条,这传出去,我要不就要做人了?”

    田秀芬噎住。

    “我还年轻,吃什么都一样,倒是你,上了年纪,吃食方面不能糊弄。”

    谢昭已经将面条分好,笑着递给了她。

    “妈,一起吃吧?”

    少年眸光熠熠。

    田秀芬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一片孝心?

    心里头像是被塞了一颗酸葡萄,酸酸的,胀胀的,想要落泪。

    对于这个二小子,田秀芬心思也很复杂。

    实际上,血缘关系这几个字,可不是空穴来风。

    那些年,谢启明,不,现在应该叫做陈启明,在家里头的时候,明明也是掏心掏肺的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隔着一层,亲热不起。

    不过,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尽心尽力的供着陈启明念了书,直到上了高中。

    而直到谢昭出现,瞧见那一张和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血液里那股子很奇异的亲情忽然间就涌了出来。

    她自觉亏待,处处对他好。

    可是,谢昭从不领情。

    有时候,田秀芬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眼前,再瞧见这一碗热腾腾的面,她心里那一点儿酸楚也终于被捂化了。

    懂事了!

    她的二小子!

    田秀芬终于没再拒绝,她接过面,大口吃了起来,热乎乎的,又香又鲜美。

    吃完面,田秀芬又去洗了碗筷,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谢昭将那一桶鱼给拎了出来。

    她这才注意到。

    “这么多鱼?”

    田秀芬惊讶问道。

    谢昭点点头,指了指桶里头道:“等会儿我熬点鲫鱼汤给暮雨喝,鲫鱼汤下奶,养身子,都是我从河里头摸来的,补着呢!”

    河里头摸来的?

    田秀芬惊得瞪大眼。

    “这么冷的天,你下河?你不要命啦?”

    她急得站起身,赶紧将谢昭扒拉着上下仔细瞧了瞧。

    这年头,没什么高科技,搞养殖的更是少,因此在冬天里,鱼就是稀罕物,这玩意儿想来喜欢藏着猫冬,再加上年关这几天,下大雪,河水里头冰得刺骨。

    他居然下河?!

    林暮雨这会儿也神色复杂的抬起头,盯着谢昭看了过来。

    她嘴唇紧抿,面上虽没什么波动,可是心里头早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他下河?

    捉鱼?

    就为了给自己熬一碗鲫鱼汤?

    此时此刻,林暮雨有些后悔。

    或许,刚才她就不该躲一下,让他把手拿出去的……

    谢昭没注意到林暮雨的眼神,他冲着田秀芬一笑,顺手从桶里捞了两条鱼出来,扔进了盆里。

    “妈,城里头还专门有人冬天下河冬泳呢,就为了强身健体,我还年轻,底子好,能有啥事儿?你别担心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谢昭大大方方让田秀芬看。

    他拿了一把剪子,端着盆,冲她摆摆手就往外走。

    “我去熬,你们休息会儿。”

    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谢昭出去没多大会儿,隔壁产妇就生完孩子回来了。

    “恭喜恭喜,是个女儿!”

    小护士笑着道。

    然而,产妇和她母亲却一下子神色萎靡了起来。

    是个赔钱货。

    有啥好开心的?

    …………

    医院外头的院子里。

    这里算是病人散步康复的地方。

    也有不少家属带了锅碗瓢盆,在这里生火做饭,这会儿刚好又在饭点,谢昭蹲下来生火的时候,旁边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打眼一瞧,基本上都是泥瓦炉,上头放一个小锅,里头咕嘟嘟煮着热菜。

    谢昭生了火之后就往里头倒了一点花生油。

    油热,下两片生姜,滚油一激,顿时香气儿就窜了出来。

    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已经被洗干净,瞧着油温差不多了,他当下将鲫鱼给放了下去。

    “滋滋!”

    鱼皮接触到热油,被烫得蜷缩起来。

    蛋白质和油一刹那产生了反应,飘散出一股子奇特诱人的香。

    这年头,缺衣少食,这香味惹得不少人情不自禁瞧过来。

    谢昭耐心地等,等到鱼皮金黄,香味越浓时,他又翻了个面,最后一大勺热水下去,顿时奶白色的汤就滚了起来。

    啧!

    香!

    一旁蹲着做菜的一个大娘,终于没忍住,探头瞧了过来。

    “哟!鲫鱼汤!这玩意儿补着咧!”

    她咂咂嘴,又瞧了一眼自己锅里的鸡,一下子就觉得鸡蛋有些不太香了。

    大过年,鸡鸭猪常见,家里头养的,杀了就有肉吃。

    可是这鲫鱼,河里头那么冷,哪儿能捉得着?

    谢昭就边掀开盖子边点头笑。

    “是啊,不管是开刀还是生娃,鲫鱼汤都是顶顶好的,补身子,热乎又香,一等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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