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顿时挤了过来,探着脑袋抢。

    不远处,大娘端着盆子跑了回来,肩膀上落了雪,脸色也有些红,兴奋又惊讶。

    “乖!你们说他神不神!三斤六两,那真是一两没多一两没少!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瞧见手这么准的哩!”

    大娘竖起大拇指夸谢昭,周围一圈人都惊讶得不行。

    乖乖!

    这么年轻,手头这么准,怕不是那些做了半辈子生意的都做不到!

    谢昭只是笑,顺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鱼,掂了掂,道:“这条一斤三,您不放心就回家去过个秤,只多不少,要是少了我就双倍补!”

    众人顿时心里头快活了。

    啧!

    这小子,是个会做生意的!

    那边,大娘已经掏出钱递了过来。

    她笑眯眯道:“说好算我三斤半,呐,你看看,七块钱,不少你的!”

    谢昭接过来,小心放进口袋里,又对着大娘认真道了谢。

    周围有认识这大娘的,当下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可是城头南边明珠街上的许阿婆,她家里可开着裁缝铺子,最是精明哩!

    她都说没错,那这秤指定准!

    当下,一个个二话没说,高高兴兴的付了钱。

    “呐呐呐,帮我称一下!我急着做饭哩!”

    “我第二个来!我家闺女可等不了!”

    “哎哎哎!这条草鱼是我的!别乱拿呀!”

    ……

    人群闹哄哄的,也有个别想要拿着鱼就走的,可谢昭上辈子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眼睛准着呢!

    他笑眯眯的被围在中间,瞧着年纪轻轻,可有条不紊,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准。

    谁付了钱,谁要什么鱼,他打眼一瞧就能记住。

    半个小时后。

    盆空了。

    谢昭的兜里鼓鼓囊囊的,一旁有些后来的人还没买着,当下遗憾不已。

    见谢昭要走,几人顿时喊道:“明儿个再去捉点呗?啥鱼都成!这大过年的,吃点鱼头火锅,下点豆腐,比啥都香!我今儿个没买着呢!”

    谢昭也不含糊。

    他笑着应了声。

    “成,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捉!明儿个一大早送过来,你们中午保准能吃上!”

    这年头,虽然湖东县大部分人家口袋里没有结余,但是在县城里头,逢年过节,买鱼买肉吃的钱还是有的。

    毕竟湖东县从去年开始,已经悄悄松了口风。

    早几年做点儿小生意,那都得偷偷摸摸,毕竟上头不让,要是抓住,那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进去吃牢饭都是好的。

    只是经济自由之风像是压不住的火苗,从南方吹过来,湖东县也受到了影响。

    因此,一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上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第一批受惠的,就是县城。

    就好比陈东海,他就是第一批搞服装富裕起来的人。

    他胆子大,性格爽利,敢想敢干。

    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湖东县首富。

    ……

    谢昭回到病房的时候,田秀芬正趴在床边打盹儿。

    林暮雨喝完鱼汤的碗已经干净了。

    她见谢昭进来,赶紧轻声解释:“是妈洗的。”

    谢昭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七点了。

    天色暗沉了下来,不过没下雪,地上的积雪白冷冷的,衬着灯笼红艳艳,格外喜庆好看。

    “我要回去一趟,明天早上过来。”

    林暮雨一愣。

    “现在吗?”

    她有些急,努力支起身子,秀气的眉头拢了起来。

    “外头太冷了,你刚来没一会儿,又要回去,山路天黑难走,你一个人……”

    “不用担心我。”

    谢昭轻声笑着道。

    他走过来,帮着林暮雨掖了掖被角,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零碎的钱。

    “这是卖鱼的钱。”

    谢昭将钱理了理,慢慢点了起来。

    一共是九条鱼,其中草鱼最大,两斤三两,其余的鱼基本上都是一斤出头左右。

    “一共是二十四块六毛钱。”

    谢昭笑了笑,将四元钱拿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其余的钱全都递给了林暮雨。

    林暮雨瞪大眼。

    “你,你……”

    她半天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外头巷子里靠外的一家,门口有一张八仙桌的那户人家,她家里可以买着吃的,你不能出去,就喊人给你带,左右给几毛钱跑腿费就成。”

    谢昭细细叮嘱,“钱我会挣,你和妈亏什么都不能亏了身子,冬天里头冷,最容易伤身体,可千万别饿着。”

    林暮雨怔怔然盯着被塞进手里的二十元钱。

    零零散散,还有几分钱的硬币。

    沉甸甸的,滚烫烫的,像是要把她的心都融化。

    她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湿润。

    鼻尖发酸,眼睛红红,一颗泪珠滚落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匆忙低下了头,不愿意被人瞧见。

    这一年来。

    她掉了太多次泪了。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流干了眼泪。

    可是今天这二十元钱被塞进自己手里的时候,当谢昭用那样关怀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却再也忍不住了。

    “我明天早上就回来。”

    谢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顿了一下,发现了她的眼泪,心里又蓦地一刺。

    “别哭啦!”

    谢昭轻声道,伸出手,拂去她的眼泪。

    粗粝的指腹,温热的泪水,在接触这一刹那,像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绽开的第一朵娇嫩迎春花。

    田秀芬还在睡觉。

    谢昭轻手轻脚将桶里的鲫鱼抓出来,转身拎着桶走出了病房。

    推着板车,走出医院的一刹那,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呼。

    二十四元六角。

    这一笔收入,对于他来说,有着难以言喻的非凡意义。

    上实际上,上辈子谢昭第一笔挣的钱是靠着倒买倒卖,比这多多了,足足一千六百元。

    可是,那时候激动和兴奋过后,是长长的失落和巨大的怅然。

    他一个人,吃喝能耗费多少?

    假如,他能早点清醒过来的话,他的孩子,媳妇儿,爹妈,是不是都能围绕在自己身边?

    谢昭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惊醒。

    是啊,有钱了。

    可那又能怎样?

    孩子,亲情,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到死,也是一个人。

    “呼!”

    谢昭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掌心滚烫,胸口像是烧着一团火,叫他快活得不像样。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7_177152/196093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