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边的州府有消息传回。
钱商供出的那名郡守,被搜个正着,无可抵赖之下受了刑全部都招了。
一地的动荡已然开始,五品郡守,已经算得上地方高官,在一郡九县百姓面前,就是有形中的主宰。
太祖建国后在地方设置三级行政单位,州、郡、县。
一郡郡守掌管着数百官吏和百万百姓的生计,如今爆出一名地处腹地的郡守叛了国……
林渊几乎可以想象皇帝会如何震怒,一番彻查决计免不了。
但首先有麻烦的却是他。
高铭还在押犯官入京,书信却是已经飞到他的案桌上。
招供的线索,指向了京师吏部一位五品郎中,来自考功清吏司。
林渊看见这个官职,就不由得眸子半眯,脑中呈现缕缕丝丝的线索,南方胖商人也招供过,他曾听到一位吏部官员的称号。
这次的供纸又清清楚楚写出了那名吏部郎中的名字。
而吏部,正是丞相秦成林的自留地。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面对丞相府这座大山。
上次袭杀没有证据,这次不同了。
林渊招来吏员,将状纸封好递过去,“送到观海楼去,亲手交给府牧大人。”
他不方便出面针对丞相,但有人方便啊。
府牧钟会作为监察百官的最高一层,他拥有皇权特许的能力,哪怕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宰执也不敢粗糙对待。
一天过去。
府牧钟会很重视,派了心腹成盾将那名吏部的五品郎中‘请’到了司隶府大牢。
五品京官,还是吏部这种天部,比地方上一州主宰都要权高半分,然而面对司隶府里重重惨无人道酷刑的展示,这名文官很快就瑟瑟发抖。
修行文儒学派的修士没有直接战斗力,但却可以养浩然气,容光焕发,增长精神,延长寿元、念头更加通达,不过这些此时都没用。
面对武修简单而粗暴的恐吓,除非真的心脏大,否则迟早会露出破绽。
司隶府监牢里的那些牢头、狱卒可不是吃干饭的,多年下来早就养成了自己的一番理论,什么钳拔指甲、铁钉刷皮、油煎炮烙之类。
不用上,只需展示一番,骨头没有想象中硬的文官就招了。
镇抚使成盾顺藤摸瓜,隐隐约约扯出一位吏部侍郎。
这可糟了。
侍郎是准九卿,庙堂诸公之一,真正的实权三品大臣,亿万生灵眼中的超级大官,任何一位只要在京师跺跺脚,地方上都会颤三颤。
吏部,又是吏部,牵牵扯扯,又指向了吏部。
一开始那个绑架郡主的王格是一位吏部郎中之子、招供指出另一位郎中、现在又牵扯一位侍郎,都还是通敌叛国这等大罪。
京师众臣不由得不寒而栗。
皇帝震怒。
天子一怒,流血漂杵。
雷霆般的手段从皇宫之中传出,吏部衙门整个被封。
任何吏部所属官吏不允许出城。
整个大景的升迁调动冻结。
向来只守在皇帝身边的御林卫忽然出了宫城,禁足一位尚书、两位侍郎。
上林学宫三位祭酒入城,动用察言观色望气术,辨明整个吏部官员的话语真假。
丞相秦成林上书请罪……
这一次的动荡,渐渐越来越大,菜市口每天都有犯官人头落地,教坊司青楼多了不少出身官宦的官妓,京师官场人心惶惶。
皇帝陛下没有要遏止谣言和人心浮动的迹象,依旧纵许司隶卫、御林卫大查特查。
钟会也出马了,扣押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几十位郎中、几百位员外郎,需要足够大分量的人物镇守,尤其还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其他四品的镇抚使、指挥使已经不够格。
林渊也分到一项任务,不过没有搅到漩涡中心去,钟会这老家伙还有点良心,让他去询问都御史一件事。
都御史便是那位私奔少男的父亲,也算是牵扯到这场妖国拐卖案件中的大官之一,不过没有被禁足家中或衙门中。
只是线索越扯越多,这尊位列九卿的大人物,也是被弥漫上怀疑,因为赵琬的蹊跷越来越大,一切都因她而被掀开,妖国为何要冒险绑架一位宗室郡主?
如果只是为了美色,未免太蠢了些。
林渊带着十名王府侍卫,并十名司隶卫好手,轻车简从来到都御史杨府。
的确是轻车简从了,如果要抄这种级别大臣的家,至少要五十人以上,且全是衙门的人。
杨府位于皇城南边,是御赐的大宅子,府中人口上百,门楼宽阔、府门豪华,镇门石狮子比人高。
林渊到时,都御史杨洽开中门迎接在外。
没有客套,直接进去正厅。
见礼,坐定,上茶。
杨都御史缓缓开口:“有劳世子殿下亲自跑一趟,本官惭愧,不知犬子在狱中可还好?”
杨羽还没放出来,不过林渊听到他的称呼,却是淡定道:“请杨大人称左卿。”
“我以司隶府左卿的身份来,办的是御差,而非魏王世子,莫要搞混了。”
杨都御史看了看面前青年,点点头,话语冷淡下来,“左卿大人,有何询问尽管上来就是。”
林渊指尖轻敲桌面,内心权衡着。
这次问话,只要证明都御史是不是通妖就可。
林渊眼底泛上点点光泽,“杨大人提前知不知道杨羽要做的事。”
都御史一皱眉,“当然不知!我怎会让犬子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来,事后幸得陛下宽宏,本官才得以继续腆居中枢。”
“对于犬子所犯事被押,本官从未对司隶府抱怨一二,也从未跑拉关系试图脱罪。”
“纵使哪天陛下有旨,要秋后问斩,我也无有怨言,因杨府上下百余口全靠陛下恩德才有今日,才能免去连坐罪责!”
听完这一番话,林渊心头异样,正气凛然啊。
没有说谎的样子。
要么是真的如此认为,要么是演戏彻底演成了真。
正要再问,正厅外传来一声急促脚步声,有杨府下人匆匆来报。
“老爷,大长公主仪驾到了。”
……
下人道出话语,令得林渊和都御史杨洽都是一愣。
后者更是直接站了起来,眉宇阴晴变化。
大长公主,便是丞相秦成林的正妻。
说起中书左丞相,也是一个十分传奇的人物。
一般文官大臣及他们的后代不会娶公主、郡主,这样有碍仕途。
但凡娶了公主、郡主,基本就断了走向高位的希望,这是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前朝的祖制,因为防止外戚干政。
驸马地位颇高,如果再居高位,很容易造成一些争议,历史上不少王朝就是被外戚干政混乱,甚至窃据国器的。
不过,秦成林是个例外。
他并非士族出身,而是出身勋贵世家,祖上是一位侯爷。
这样的身份娶公主自然没什么问题,勋贵也常常跟宗室联姻,就算没有官位也照样还有爵位,不愁日子过的恓惶,还能让皇家体面。
然而,就在神宗皇帝,也就是前前代先帝将女儿嫁给秦成林后不到半年,他居然考中了当科的榜眼!
状元、榜眼、探花是每次科举的前三甲,科举不是每年都考,国家太大,聚集一次全国考试要费不少时间、功夫,一旦考了,就是国家人才重要来源方式,前三名更是人才中的人才,是不会让其娶公主或郡主绝了仕途的。秦成林却是偏偏先娶了,然后又高中。
这让神宗皇帝很为难,让其出仕,违反规矩;不出仕,心疼。
最后,在女儿的求情之下,神宗皇帝还是让本该平静一生的榜眼秦成林入了翰林院,打算观其表现。
结果就是,几十年下来,秦成林硬生生做到了丞相。
成为当今官场里的一棵耀眼常青树。
里面不可能没有大长公主的功劳。
而回到眼前,听闻这位幕后奇女子登门。
林渊与杨洽皆是皱了皱眉。
林渊原本已经差不多认为杨府和此案、和妖国没什么关联,但现在这位殿下登门,就不由又有点微妙起来。
不过不管她来做什么,至少证明,丞相府打算让都御史杨洽做点什么。
而都御史杨洽脸上由是阴晴变化。
不一会儿功夫,杨洽的夫人便将大长公主迎进府,林渊、杨洽也在大门内见到了这位宰相的贤内助。
大长公主辈分虽大,是当今皇帝的姑姑辈,但年龄却不算很老,约莫只有五十余岁,因为出身高贵、保养得当,看起来更是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林渊暗暗审视,发现大长公主有着一张很好的脸庞轮廓,此时依旧能看出来风韵,年轻时估计更加貌美。不过经历岁月的沉淀后,倒是也又形成别具的魅力。
见面后,杨洽立即拜大礼,他作为臣子这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对方只是一名女子,但却是皇族的女子。
林渊不用像他那样鞠躬深拜,只是浅浅拱手。
作为亲王世子,他的身份比郡王还略高一点,大长公主虽是‘大长’,但说到底只是公主,不是皇帝或者皇后。
大长公主虚伸出手,扶了扶杨都御史,声音带着慈和,“杨卿家平身,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必多礼了。”
她笑了笑,看起来很端庄。
而后转向林渊,讶然道:“魏王世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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