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清上次来到舅舅家,还是门庭若市,宾客如云,大门外挤满了登门送礼的族人。
如今却已经门可罗雀了。
准确来说,连麻雀都要嫌弃这家,匾额结网,石门半掩,庭院里芳草萋萋。
“晦气!晦气!”
一个老人领着孙儿路过,呸的一声,朝着院墙吐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满的厌恶。
修仙者记性很好,可以说过目不忘。
李泉清记得这个老家伙,上次就是他提着礼物,在舅舅家门外恭敬地排队等候。
还用目光嫌弃过他的大青鱼作为礼物不入流。
没成想时过境迁,人心思变啊!
“见过大人!”
老登看到他身上法袍,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拽着孙子弯腰小跑过来:“谦儿,还不快向这位炼器师大人行礼!”
李泉清摇摇头,也懒得理他,推开半掩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只留下老人在身后满脸错愕,孩童无知,反倒兴高采烈去捉荒草间的蛐蛐。
李泉清走在洞府内,石阶间长满野草,一副破败没落的样子。
舅妈那样勤奋的人,连自己家都没心思打理,可见确实出了不小的变故。
花园池塘边,李泉烛站在那里正捞着水藻,见到他顿时哼了一声:“你这个家伙怎么来了?”
“看看你爹,也来看看你。”
“是来看笑话吧!”
李泉烛说话夹枪带棒,但还是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二人都很沉默。
“你教我养青玉鲤吧。”
李泉烛忽然开口,脑袋低垂,声音闷闷,不停用脚去踢路上的小石子。
李泉清惊讶,没想到这小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不学炼器了?”
“没灵石,没资源,我爹不让我学了。”
少年把脸别过去,委屈巴巴,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满是不甘:“况且我娘太累了,想帮帮她。”
李泉清思忖片刻,说出大实话:“你爹准备把鱼塘卖掉,就算想当渔农,恐怕也没有那个条件了。”
李泉烛愣在原地,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未来的人生一片灰暗。
“清哥儿,你来了…”
李泉清见到舅妈时,感觉她仿佛老了二三十岁,眉宇间写满了疲惫。
李玉柔看着外甥手里的青玉鲤,本欲拒绝,但想到如今家里的情况。
妇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先去看一看你舅舅吧。”
李玉衡此时正在喝酒,看上去还挺高兴,哼着小曲,一边喝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
“爹,我…我泉清师兄来看你了。”
李泉烛缩着脖子喊到,畏手畏脚,脸上神情隐隐带着惧意。
“嗤!这小子来干嘛,肯定没安好心。”
李玉衡嗤笑,没有起身迎客,继续坐在那里大吃大喝。
“舅舅。”
李泉清喊了一句,脸上带着敷衍的笑容。
他看了眼男人空落落的袖管,左臂齐根而断,伤到了根基,这辈子都没有突破筑基的希望了。
“你这家伙,竟然都成为炼器师了,炼气五层修为,不得了,不得了!”
“不愧是大姐留下的崽!”
李玉衡一副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这个时候,你也想要那座鱼塘?”
旁边的李泉烛闻言,神色愈发黯淡,手掌都忍不住攥紧了衣裳。
“毕竟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落到别人手里,平白让人看笑话。”
李泉清坦坦荡荡,向来有话直说,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可惜啊,可惜!”
李玉衡喝酒嚼菜,嘴里吃得啧啧作响:“早知道伱要来,我就等等再卖,价高者得!”
“你把咱家鱼塘卖了?!”
比李泉清反应更激动的,是刚走进来的舅妈。
妇人眼眶唰一下就红了,像是护崽的母兽,冲上去张牙舞爪:“那可是咱们家泉烛日后炼器修行要用的,你怎么…你怎么能把它给卖了啊呜呜呜…”
“妇人聒噪!老子的东西,想卖就卖!用得着跟你这個黄脸婆商量吗!”
李玉衡神情一下子变得不耐烦,法力涌动,掀翻酒桌杯盏,直接把舅妈推倒在地。
旁边的李泉烛冲上去想要帮母亲,同样挨了两巴掌。
“够了!”
铮!!
剑鸣铿锵,一道剑光蓦然从李泉清袖子里飞出,眨眼就绕着李玉衡的脖子飞了数圈。
最终,青鲤剑悬在男人眼睛前方不过寸许,庚金剑芒吞吐,杀意凛然。
“你过分了,那座鱼塘最后卖给了谁!”
李泉清目光冷漠,逼问出声。
剑芒如星,抵在眉心处,一股彻骨寒意笼罩全身。
李玉衡吓得冷汗淋漓,嘴唇嚅动,有心想要呵斥这个外甥,最后还是怂了,悻悻开口:“两千灵石,卖给了李昆水那个老东西。”
李昆水?
李泉清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位啪嗒啪嗒抽着烟锅,向来见人就笑,和气生财的老爷子。
这倒是有点棘手了。
“欺软怕硬,好自为之!”
李泉清最后看了一眼舅舅,拂袖冷哼而去。
最终,还是李泉烛将他送出大门,红红的巴掌印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少年死死盯着脚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嗫嚅着喊了一句:“谢…谢谢你,哥!!”
李泉清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该长大了,泉烛。”
他取出一本小册子,里面记载着他的那些养鱼心得。
即便没有自己的鱼塘,也能去租,去给那些大鱼塘主当渔农,攒灵石。
决心不是靠几句话喊出来的,而是要用事实来证明的。
希望这位表弟,真的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决心吧。
李泉清挥了挥手告别,示意不必再送。
海上生明月,青天悬玉钩。
天色已晚,李泉清也懒得回鱼塘。
他走在回家的青石路上,简直是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等心里那股憋屈骂干净,家也就到了。
没想到的是,树影婆娑里,居然有两人站在他家门口,似乎已经等待许久的样子。
火星子在树下里一明一灭,像是扑闪扑闪的萤火虫,伴着淡淡的烟草味钻进鼻腔。
李泉清升起某个念头,不太确定地喊道:“十九叔公?”
“欸~清哥儿可算是回来了!”
黑暗里那人哈哈一笑,声音苍老,走到月光下一照,正是心心念念的李昆水。
老人身后,还跟着位脸圆圆的富态少年,穿着土黄色道袍,一脸憨厚又精明的模样。
更深露重,二人身上衣服都被打湿了,可见在这里站了不短的时辰。
“春寒料峭,湿气刺骨,叔公快跟我进屋里去!”
李泉清急忙开口。
“不麻烦,不麻烦!”
“老头子听说清哥儿成了家族炼器师,特地准备了一件贺礼,送完就走,不碍事的。”
李昆水笑眯眯开口,拿烟锅敲在圆脸少年的脑袋上,哒哒作响:
“泉富,还不快把贺礼拿出来,让你族兄瞧一瞧可否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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