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仙棋
怎么会有棋盘?
言君真的无法想象,但又不得不信。
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越看这棋盘越觉熟悉,直到最后,甚至看出了曾经自己构建过的一丝轨迹!
良久。
言君艰难地吞咽下口水,抬起眼眸,凝重地看向对坐的观主,“敢问道长名号?”
观主面色不改,悠然开口:“道号,归一。”
归一?
言君愣了下。
因为这名号他完全没听过。
那,想来应该不是
心思急转间,言君一指棋盘,又问道:“那请问这棋盘可是道长所制?”
归一道长却是摇了摇头,“非也,此物乃是我清宵观传承之物。”
“这样么”言君沉吟少许,再次问道:“那可知道是谁制作的?”
归一道长亦是再次摇头,“这个观内没有记载,可能是太久远了,历史也早已无法考量。”
言君听后心中稍稍松口气,轻轻点头,“明白了。”
他心想,这玩意应该是老早就有了,只不过是后来被某个修士发掘,然后玩的人多了,便越传越神乎。
归一道长这时看着他,双眼没由来地有些深邃,“小友,你既然识得这盲仙棋,想来是会下的?”
“自然。”言君没否认。
归一道长见状,便笑道:“那,不妨就以这棋,来与小友‘聊一聊’,如何?”
哟。
有意思。
一介凡人居然和修仙者玩这种以神识拟物的棋法,不怕把脑细胞直接给烧没了?
言君瞅着他,沉思片刻,旋即一笑,“道长认定便好。”
归一道长缓缓点头,没有言声。
言君问:“谁先?”
“既是为小友解惑,那自是贫道为先。”归一道长说完,悠然合眼。
言君见状,亦是合眼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道长,开谱吧”
“呵呵。”
黑暗寂静中,听得归一道长轻声一笑,声音没由来地悠远深邃。
“子坠天元,棋落,诡难测。”
构象展开。
一张空荡荡的天地棋盘架构于脑海,一粒漆黑如墨的棋子点在混沌中央。
言君眼皮一跳,构思边栏,立法道源,“百目关。”
人影现。
归一道长悠然跟进,“十月关。”
法影现。
“前沧。”
“后阙。”
“”
“”
“落子七星宫,移星易宿!”
“兑子四象界,龙蛇起陆!”
大半时辰过去,言君额间热汗直冒,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颊划过,又砸落在胸襟与裤腿。
此刻他脑海中,已是演化出一幅波澜壮阔的世界。
山花,泉野,沧海,桑田,碧波卷起千重浪,在下一秒便被冰封成像,浩瀚星空中有伟岸神明行进,前方阻拦的是另一尊神明,仙宫玉阙,琼楼金殿,转瞬间又是寰宇星河,其上方却盖了一只吞握虚无的巨手
直至最后,言君眉头紧锁,厉声大喝。
“无声、无相、无垠界定!”
归一道长面色亦是凝重,声色幽沉。
“有命、无果、有无善恶。”
咚。
言君心脏一跳,猛然睁眼,“道长!你这是耍无赖!”
归一道长悠悠睁眼,“小友何出此言?”
“盲仙棋可不是这么下的!”言君喘着粗气,言之凿凿。
归一道长却笑了,摇了摇头,手点在桌面棋盘,“小友,你且再观这棋盘一眼,然后再做肯定如何?”
言君循着手势投去目光,口中嘟囔,“看就看,就算看一万遍它也是”
言君的话说不下去了,眼神渐渐凝重。
桌子上,棋盘还是那个棋盘,一点没变,至少以他如今境界,记下这么小块地方毫无压力。
可问题是,明明是与先前同样一幅画面,此时再看,却观摩到了方才那局棋的一丝轨迹
良久。
言君抬首,兀自一叹,“是我输了”
果然修行不够啊,堂堂一介修仙者,居然在神识上还比不过个凡夫俗子。
“小友不必自叹。”归一道长摇摇头,没有自得,而是缓缓开解道:“你看这棋,总归是有输有赢,若是不如意,就重来一盘便是。”
言君垂眸,抬手抚过棋盘,轻声道:“并不是什么都能重来的。”
“可世事如棋,谁又说得准呢。”归一道长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言君捏了捏手指,看向他,“就算能重来,也不是之前那一盘棋了。”
“那就一直下,下到,想要的那一盘为止。”归一道长语重心长。
言君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收起手,又拱手相问:“敢问道长名讳?”
“贫道姓方,俗名不好听,就不提也罢。”归一道长摇摇头,表情不变。
“是么”言君沉吟几秒,忽然一笑,“倒是我唐突了,抱歉。”
归一道长摆了摆手,“无碍。”
言君见此,稍稍思索片刻,目光扫过小木窗外正高悬的明月,又看向对面脸色已然有些苍白的道长,便旋即起身道:“道长,此时已晚,我就不多待了,免得回去落得麻烦。”
“去吧。”归一道长没有挽留的意思,毕竟他自己此刻也有些许难受。
言君见状,不再多说,直接下地穿鞋,打算离开。
可就在他走到门口之际,归一道长又忽然开口。
“小友。”
“嗯?”
言君回过头。
归一道长一脸平和地看着他。
“有道是,迷中雾里尝因果,哪个是真我”他语气轻缓悠远,可眼中却带着一丝怜惘,“小友,前行路上多谜障,可但行好事,莫愧本心呐。”
言君沉默在原地,没有吭声,而是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半晌后,他睁开眼,轻轻开口:“那敢问方道长,若说因果,其一切之因,是为何物?”
“这”归一道长迟疑了下,又收回目光,半晌后轻轻一叹,“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小屋里油灯可能要燃尽了,一时间忽明忽暗,言君静静看着他那副苍白脸庞在阴影与光明中徘徊。
片刻后,灯火终灭。
“明白了。”
言君推门而去。
门外。
小道士不知去了哪,可能是休息,又或者因为收了大笔缘分,从而跑到哪里撒欢去了。
不过这些跟言君没关系,他也不在意。
一路走出道观,他在门口驻足,扭头回望里面那尊神像,又看向头顶那块古朴朽木般的牌匾,目中闪过清明,嘴角划起莫名弧度。
清宵观?
呵。
怕不尽然。
或许在某个时间段里应该叫
“神霄玉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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