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苏大志就看到躲在床脚的苏玛瑙,他沉着脸吩咐道:“丫头,今晚你别睡了,看好你妈!她半夜跑了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苏玛瑙木讷地点了点头。

    最近,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用了。

    她疑心是珠子丢了的缘故,但又不能确定。

    今晚发生的事,她到现在还没厘清。

    妈那么喜欢三哥,怎么会给三哥报名下乡呢?

    管玉梅被撂在炕上,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了。

    苏玛瑙想了想,还是像苏珍珠不在的这几天一样,把她和苏珍珠的被子都盖在了自己身上。

    妈是大人,大人应该不怕冷吧。

    苏如意回到杂物间,闩上了门,目光聚焦在地窖的入口处。

    是的,地窖的开口,就在她睡觉的杂物间里,平时用一张破席子盖住。

    她移开了席子。

    老人怎么说来着?地窖的二层,有宝贝。

    地窖,怎么会有二层呢?

    苏如意皱眉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是向下的二层。

    可是,自己要在地窖里挖来挖去的找二层,肯定会弄出动静。

    得找一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阵焦糊味飘了过来。

    她冲到味道的源头——厨房,就见灶坑里火焰熊熊,不知谁把引火的油木全都扔了进去。

    而家里唯一的大铁锅,已经烧得通红。

    锅里面是一滩黑乎乎的还在燃烧的焦渣,看上去就好像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岩浆一样。

    苏如意蹲下仔细看了看灶坑——这些油木,估计还有个十分钟就能烧完。

    既然没有失火的危险,她就拍了拍手回屋了。

    苏铜也回到了东厢房。

    苏金见他进来,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苏铜还是听到了啜泣声。

    “我一直以为妈最喜欢的是老三,没想到是你。”苏金瓮瓮地说。

    “二哥,咱们都是苏家人。

    妈最喜欢的,是姓管的,不是姓苏的。

    姓管的,才是她管家人。

    她给你们报名下乡,估计就是为了拿补助,然后贴补她几个弟弟——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想开点吧,二哥。”

    苏铜看似在劝解,实则在拱火。

    苏金果然噌地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她嫁到苏家,她是苏家的媳妇!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苏铜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

    第二天是6月13号。

    一大早,天还没亮,苏大志就砰砰地砸响了杂物间的门。

    苏如意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苏大志劈头盖脸道:“懒死你了!赶紧起来烧火做饭!今天咱家要干大事!”

    苏如意直接领着苏大志来到厨房。

    看到已经烧穿了一个大洞的锅和锅边一圈黢黑的不明物体,苏大志的脸,再次黑得像锅底了。

    他昨天晚上,是看到苏玛瑙踩着板凳做饭了的。

    苏大志二话不说,转身一脚踹开了西厢房的门。

    管玉梅浑身青肿地靠坐在炕上,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而苏玛瑙,听到动静这才醒来。

    苏大志没理鼻青脸肿的管玉梅,而是一把拎起了苏玛瑙,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了厨房:“才给我惹了两千块的外债,又把锅烧坏?”

    “爸,我错了!我不会做饭,妈非让我一个人做,一点不肯帮忙……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做不好……对不起,爸,我让您失望了……”苏玛瑙立刻开始了装可怜大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唉!别哭了别哭了!”苏大志就吃这一套,“真是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啊!”

    他把苏玛瑙轻轻放在了地上,甚至还给她擦了擦眼泪。

    苏玛瑙立刻脚底抹油:“爸,我不吃早饭了,我先上学去了!”

    十几秒后,她就挎着书包冲了出去。

    苏大志又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灶台。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是苏如意做饭,这几天会换了人呢?

    丧门星做饭的时候,可从来没出过问题!

    想找苏如意问问,但已经没了人影。

    很显然,眼前这口锅已经无法抢救了,拿去补,都不可能补好了。

    他又想到自己攒的工业券也下落不明了,想重新买一口锅,现在是既没钱,也没票。

    一家人,难道就这样断炊了?

    他回到西厢房,对着管玉梅劈头盖脸问道:“那两张工业券也是苏银偷走了?”

    管玉梅心里一惊,忙摇了摇头——工业券,她也“借”给了自家三弟,用来买女方强硬要求的收音机了。

    缓了一晚上,管玉梅早已恢复了神智。

    她也想明白了,昨晚那一出,是苏铜和苏如意,联合着外人郑干事,给自己下套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如果是苏如意干的,她怎么会给自己也报名下乡?

    户口本丢了这事,还是有猫腻。

    户口本和钱放在一起,谁拿走了户口本,钱自然也是谁拿走的。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了——她的宝贝疙瘩苏银,这绝对是替人背锅了啊。

    她第一次发现,她小看了唯唯诺诺的苏如意,也小看了闷声不响的苏铜。

    不过,最令她寒心的,还是苏玛瑙。

    昨天,苏大志把她扔到炕上以后,管玉梅其实心里是有点儿窃喜的。

    她知道苏大志也偏疼这个最小的女儿,所以肯定不会当着她的面,再暴打自己了。

    同时,她也希望这个贴心的小棉袄能照顾一下自己,至少,倒杯开水给自己喝,再拧个毛巾给她擦擦脸。

    这种要求,不过分吧?

    管玉梅的眼睛早已肿成了一条缝。

    视线虽然受阻,但她还是看到了苏玛瑙脸上嫌弃的表情。

    整整一夜,这丫头,别说端茶倒水了,竟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说。

    而且,她眼睁睁看着苏玛瑙犹豫了一下,就把两床被子都裹在了她自己身上,让她这个当妈的,就那样冻了一夜。

    虽然已经六月份了,但昨晚半夜刮了大风,还是很冷的。

    这可是苏玛瑙,她捧在心尖儿上疼的老小丫头,不是她像放羊一样养大的苏珍珠和苏如意那两个赔钱货。

    这还哪是小棉袄,分明是破渔网啊。

    其实,苏玛瑙也有点儿冤枉。

    她是茶艺大师不假,可茶艺是需要观众的,管玉梅的眼睛肿成了缝,整个人又一动不动,让苏玛瑙以为她早晕过去了,还展示什么茶艺呢?

    苏大志见管玉梅直直瞅着他不说话,顿时心头火起,又扬起了巴掌。

    管玉梅下意识地就要躲。

    苏大志看着管玉梅青肿的脸,终究还是放下了巴掌,但出口的话依然冷冰冰:“管玉梅,我最后问你一遍,家里的钱呢?!”

    管玉梅梗着脖子:“是老三拿走了。”

    苏大志呵呵冷笑了两声:“好,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娘家。”

    管玉梅忙往里缩了缩:“我不去!”

    苏大志狞笑:“这可由不得你!”

    说着厌恶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不想被街坊说闲话,就找块头巾,把你这张丑脸包严实了!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他说到做到,一分钟后,他又是一脚踹开了杂物间的门。

    正在洗脸的苏如意,被吓得全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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