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的面上仍有水珠,落至颈间,隐于衣襟之内,于是她拿巾帕再一次轻拭着,她正想跟萧容庆说话,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云羽纤指微抬,轻眨的鹿眼写满了迷惘,“我的脸上还有什么没洗干净的吗?”
察觉到自己失了片刻的神,萧容庆当即回过神来,移开了视线,他并未应腔,转而说起了旁的,
“所谓噩梦大都是心魔所致,若你真的惧怕这间屋子,可以换间寝房。”
云羽倒是想换,可眼下这情形,怕是难以实现,“殿下这是在故意考验我吗?如果真的能换屋子,先前皇后娘娘提出让我搬至凤仪宫时,殿下就不该拦阻。我若换了房间,还如何与殿下私下见面?这偷龙转风的计划又该如何实施?”
原来她还晓得这个道理?萧容庆墨瞳微眯,眸光肃凌,“你既知晓这一点,又何必大费周章的闹这一出?”
“正因为知道换不了,而我一时间又攻克不了心魔,总是做噩梦,所以才拿这些东西震一震。其实不必殿下提醒,我也晓得用处不大,不过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说到后来,云羽看着屋内悬挂着的桃木剑,神情黯然,满心的悲苦瞬时呛至嗓喉间。
没人懂她心底的恐惧不安,而她只能想方设法的努力去克服,可这份努力在萧容庆看来,竟是深沉的心机……
她在他眼里,向来都是这般的不堪,她的脆弱,他不可能怜惜,只会质疑。
云羽只觉自己活得很悲哀,好在她一早就晓得萧容庆冷漠多疑,从未对他抱过不该有的希望,也就不会因为他的质疑而伤心,只会独自消解所有的委屈。
萧容庆还以为舒云羽拿这些桃木剑和铜钱剑闹这一出,是想换屋子,令他意外的是,她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只红着眼,下巴微颤,薄唇默抿着,看样子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她始终不曾哭出声来。
也许……是他误解了她。也许,她是真的很害怕。
他总以为她这般大胆的与他偷龙转凤,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他以为人死在跟前是极其寻常的一件事,可他却忘了,自己在沙场上惯见尸首,不以为意,但舒云羽人在宫中,那样的场面对她而言,或许极为恐怖的一幕。她难以接受,噩梦连连,大抵也是人之常情。
再望向舒云羽时,他的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柔软而复杂的情绪,这种奇怪的情绪,他一时间无法准确形容。沉默了片刻,最终萧容庆没再奚落她,只沉声道了句,“待你怀上了孩子,如果还住不惯,到时再为你更换寝房。”
可她能怀上吗?她与萧容庆已经亲近过几次,却不知是否能够成功怀上孩子。
云羽不敢细思,一想就头疼,半个月之后揭晓答案,至少她还有半个月可活。
这般想着,她也就稍稍安慰一些。
敛下纷乱的思绪,云羽不再自苦,想起昨晚的情形,她随口问了句,“殿下手臂的伤势可有好转?”
“扯了个小口,暂无大碍,不过你的杰作被许香禾发现了。”
说这话时,萧容庆的目光视线直直的落在舒云羽面上,但见她羽睫轻眨,一脸懵然,
“哈?什么杰作?”
“是谁的锋利牙齿在本王的肩侧留下了痕迹?许香禾不瞎,换药时她一眼就能看到。”
云羽仔细回想着,依稀记得那会子难以自制之时,好似的确吆了他一下。
一想到那一幕,她的脸颊犹如晚霞铺漫,瞬时染至耳廓,
“谁让殿下那般蛮悍,把人欺得魂灵都要出窍了,我承受不住,这才……才会失仪。”
“你的耐力不是很好吗?先前你可是很能忍的,为何昨晚没忍住?”
他的眼中似有质疑,又有一丝戏谑,云羽最怕听他讲述那些事的经过,窘态毕现的她声如蚊蝇地解释道:
“昨夜的方式太过新奇,且我蒙着紫纱,什么也瞧不见,才会失去理智。下回我会尽量克制些,不再失态。”
她只想尽快揭过这桩糗事,然而萧容庆却逐字逐句的拆析,“还有下回?看来你对昨晚的姿态很满意,这就开始期待了?”
云羽干咳了一声,“‘下回’二字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代表我真的很期待,此乃场面话,殿下没必要吆文嚼字。”
“所以你只是在敷衍本王?”
都说了不让他吆文嚼字,他怎么还斤斤计较起来了?云羽怎么说都是错,她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殿下,我认输,您就不要再挑我的刺儿了吧?”
谁让她说话漏洞百出,“敢在我面前耍滑头,就莫怪本王追究。”
云羽红唇微扁,不满娇哼,“殿下就会欺负我,我永远都说不过您,我投降。”
“举白旗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是得付出代价的。”
她就知道萧容庆不可能轻饶了她,“代价是什么?还请殿下明示,看我是否能承得住。”
萧容庆看了自个儿的右臂一眼,“伤还没好,该怎么做,你应该懂得。”
他该不会是暗示,今晚又让她主导吧?
昨晚云羽已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出那些离经叛道之事。她本以为那样尴尬的场景发生过一次也就结束了,难以想象居然还有第二回?
“昨儿个殿下还说小伤不影响,说战场上受的伤都比这重得多,浑不当回事,今儿个怎的不逞强,开始示弱了?”
“昨儿个你还说心疼本王,怕这伤裂开,今日却想逃避,莫非你的心疼只是在装腔作势?”
萧容庆精准回怼,云羽的唇角扯出一抹看起来真挚却又十分勉强的巧笑,“我当然是真的心疼殿下,所以殿下提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说得好似你有拒绝的权利一般。”萧容庆目光倨傲,似乎已然笃定她不可能拒绝,云羽心下不甘,试图为自己找回一丝颜面,
“主动选择是出于真心,被动选择则是迫于权势。难道殿下不觉得被人主动选择,才是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吗?”
“人心是这世上最善变,最不值钱的东西,真假不可衡量,所以本王只看重结果。至于用了什么手段,对方是自愿还是被迫,又有什么所谓?本王不在乎!”萧容庆容色淡淡,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云羽兀自嘀咕道:
“强权之下的服从,难道就坚不可摧吗?”
这个问题,萧容庆也曾问过自己,后来下的棋多了,他也就有了答案,
“把希望寄托于人心,是最不可控的豪赌,而权势是否在手,得看本王的能力高低,所以本王习惯于将希望寄托于自己,才能更精准的掌控局势!”
云羽仔细一想,他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他手下棋子那么多,难保哪个不会生二心,他不可能永久管控每一颗棋子的想法,是以他只能永远保持强大,才不会惧怕棋子的叛变。
强权之下,棋子不敢轻易叛变,即便真有头铁的,以萧容庆今时今日的地位,轻易就能将其捏死!
他的生存法则看似残酷,实则却是人情世故的真实写照,云羽竟是无法反驳,“殿下所言极是,是我肤浅了。”
“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任何人抱有希望,譬如上次黑衣人刺杀之事,本王可以侥幸救你一次,下次你再遇险,那可就不一定了!
要么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掌控旁人为你办事,要么你就只能靠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萧容庆此人一向霸道,总是强制的让她做一些她不愿做之事,可云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说的那些所谓的规则,虽然很扎心,但却的确是事实。
深宫之中的确不该轻易对谁抱什么希望,云羽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他说的都是实话,至少他没有给她画大饼,故意蒙骗她。
“其他的事我也不敢劳烦殿下,但孩子的事,还是得请殿下帮忙,我一个人也造不出一个孩子来呀!”
萧容庆打量着她,他没拒绝,却也没有应承,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了句,“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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