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灯笼,廊下清风。

    董氏端着一杯热茶还是浑身发抖,八狗只能去拿了一张毯子给她披上。

    怀夕瞟了一眼立在董氏身边的方卉,眼神里满是警告之意。

    方卉胆怯地垂下了眼睑,退到了一边去。

    “不知道晚霁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了,他明明是和江绾订了婚,每日却叫着你的名字,日日去的都是江府,却整日念叨将军府,眼见着婚期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忧虑,平常同他说两句话,他就发火。”董氏是宋晚霁的母亲,一个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今日,江绾来寻他,他见到人就喊你的名字,那江绾竟然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任凭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是恐惧、担忧。

    董氏实在受不住了,就去将军府寻怀夕,哪里知道她不在府里,幸好遇到了八狗和许孚远。

    “宋大人的确有可能是被脏东西缠身了,方才,我在街市上遇到了他,他却像没有看到我似的。”怀夕微微垂目,半晌才抬起眼:“三日之后就是宋大人的婚期,届时,我先入府。”

    董氏放下茶杯,一把抓住她:“真的有用吗?”

    “试一试吧。”怀夕也不敢保证,毕竟阿藤和魅看到桃花妖吓得都不敢动弹了,看来只有自己出马了,奈何现在自己是凡人之躯,她的目光突然瞟向方卉,自己是凡人之躯,为何能看到这只鬼呢,她的目光透过黑暗,看向供奉在大殿之中的神像,若有所思:“您先不要着急,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暂时不要和他起冲突。”

    董氏还是忧心不已:“要不要去法身寺请大和尚去驱祟?”

    怀夕的这南山观在京都没有名声,董氏的忧虑之心也是正常的,不过,若是法身寺的大和尚真的有本事,就不必自己冒险了,她点了点头:“也可以,那你明天先请大和尚入府驱祟。”

    董氏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有些哀伤:“若是晚霁发现了真相,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你。”

    上次怀夕过府,宋晚霁是难得的殷情,董氏是他的母亲,又是如何看不明白了,他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过,只是,那日回来后,情绪就十分低沉,直到后来和江府定了亲。

    “我与宋大人是好友,他助我良多,此番只是被妖物迷惑罢了。”

    董氏拍了拍怀夕的手:“你是个好姑娘!”

    裘安修本来就是要回家的,就顺便送董氏回去了,许孚远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一脸担忧地折返:“怀夕,你真的要去收妖啊”

    不是许孚远不信任她,这道观才刚起,连香客也没有,他也没见识到她有捉鬼收妖的本事。

    “行了,此事不用你担心,你回将军府吧,照顾好舅父舅母。”

    许孚远没有办法,知道怀夕的主意大,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说啊。”

    怀夕摆了摆手:“走吧,知道了,知道了。”

    直到人都走了,观里就安静了下来,八狗有些担忧地送了干果出来,放在怀夕的面前:“姑娘,上次受的雷击,你好了吗?”

    怀夕知道他问的是,天凝山的南山观被夷为平地,东樵子他们也命丧雷击的那一次。

    那一次,她没有受雷击,却自剔了神骨,她现在的确与凡人无异,但是她的血

    怀夕抬起自己的手指,即便阿藤和魅帮不了忙,自己的血加上莲花化生镜,说不定能收伏这只桃花妖:“无碍的,我心里有数。”

    “那这观不会再被雷劈吧。”八狗实在是太担心了,天凝山上的南山观被劈了两次,这座南山观可是耗费了他不少心力的,若是又被劈成废墟,他会心疼得哭的。

    怀夕看向大殿之中的神像,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不会的,不会被劈的。”

    夜深人静,八狗去睡了,怀夕这才好好同方卉说话。

    “当初你没有发现颜文卿有什么不一样?”怀夕问道,桃娘能让宋晚霁错认江绾,也能让颜文卿错认方卉。

    方卉突然神情一紧,似是有口难言。

    “若是你不说,我不一定能帮你报仇哦。”怀夕的手指轻点着桌面。

    半晌,方卉才有些羞愧地说:“颜郎同我说的第一句是‘真的是你?’当时我没有明白,但是我可以确定,我以前和他并没有交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他是天上的云彩,我是地底的泥,如何会有交集呢,只是,当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夜风中,方卉的声音徐徐:“还有一件事,那时,颜郎教我读书作画,替我们画了很多画,后来他死了,连魂魄都没有了,我遍寻不着桃娘,只能拿出那些画,睹物思人,可是,那时我才发现,那些画上的女子竟然都不是我。相依在颜郎身侧的女子根本不是我。”

    “其实,这三十年我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颜文卿所爱之人根本不是我,只是桃娘使了幻术,让他把我错认为他的爱人。”

    三十年她如野鬼一般,除了心中有对桃娘的恨意,也想清楚了当初做过的,短暂的、璀璨的美梦。

    “看来,宋晚霁和江绾身边的妖就是桃娘了。”怀夕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声叹息,眼神十分复杂,宋晚霁把江绾当成了自己,所以,今日她看到他眼中的情意实则都是对着自己。

    哎!

    方卉没有做声,她立在廊下,一身喜服却弥漫着深深的哀伤 ,是在为颜文卿哀伤,还是三十年前的她而哀伤?

    “若是你真的抓到她了,能不能替我问一句话。”半晌,方卉的声音传来。

    “什么话?”

    “她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我那么信任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

    夜凉如水,方卉轻车熟路地回了银杏树,也像阿藤和魅一样寻了一片叶子容身,月光照在院子中的银杏树上,给整棵银杏树笼罩了一层银光。

    夜深几许,起风了,亘古不变的,只有天上这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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