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其实是还挺喜欢李景隆的。
此人长得英俊威武,给他留下的印象就很好。
何况,李景隆还是李文忠的儿子。
在老朱的一众至亲中,李文忠是学识最高的一个。
虽然后来老朱因某些原因而多次斥责李文忠,甚至还想过将其斩杀,但最终还是念在亲情的份上,放过了他。
在李文忠死后,更对他进行了多次褒奖和恩赏。
李景隆作为李文忠的后人,也被老朱另眼看待。
但如果李景隆真要拦朱允熥的路,在办大明军事学院这件事上作梗,那老朱就要翻脸无情了。
亲疏有别。
外甥的儿子,又如何能与自己的孙子相提并论?
何况还是老朱最喜欢的孙子,还牵涉到未来大明江山的传承与稳定。
……
曹国公府。
李景隆并不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在皇帝陛下那里挂上了号。
此刻的他,才刚刚见到黄子澄。
“黄先生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没有与黄子澄见面之前,李景隆让其在门房等着自己,丝毫也不怕怠慢了别人。
但此刻见了面,便立即摆出一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的模样。
同时,还特意不称黄子澄的官职,而以“先生”冠之,以示尊重。
这正是李景隆素来行事的风格。
当着别人的面,总是显得十分谦卑有礼,很有“儒将”之风,毫无勋贵纨绔子弟的骄横。
背地里就完全不同了。
“适才有点事,没有及时接见黄先生,景隆向先生赔不是了,先生莫怪。”
黄子澄倒没有料到对方的姿态竟放得如此之低,刚才的不快,瞬间消失了一大半。
摸了摸胡须,心中暗道这小子倒还有懂礼数,不似其他武将勋贵那般粗鲁无礼。
当下笑道:“曹国公言重了,下官不过稍稍等候了一会儿,哪里当得起曹国公这般言重。”
两人一番寒暄过后,李景隆请黄子澄落坐,下人奉上了茶。
“黄先生今日过府,恐怕不是来叙叙闲情的吧。”
李景隆喝了一口茶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李某是一介武夫,比得你们读书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黄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黄子澄见其点破,稍稍斟酌,方道:“今日的《大明日报》,曹国公看过了吧?”
“看过了!”李景隆装出一脸钦佩的模样,道:“燕王殿下求学之心,令人钦佩。”
“我辈武将,都该以燕王为楷模。”
“实不相瞒,李某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效仿燕王,也拜吴王为师呢?”
“黄先生,您觉得呢?”
他坐着的身体向前半倾,作俯身状,笑着望向黄子澄。
黄子澄是献王的人,这是路人皆知的事。
而此次吴王正是抢了献王的储君之位。
虽然两兄弟表面上还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但外人谁都认为,两人早已是势同水火。
任谁被别人夺了神器,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献王自然也不例外。
他这么问,就是想测试黄子澄的反应。
由此也可以看出献王的态度。
黄子澄脸上带着微笑,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拨弄着茶叶,吹了口气,使茶水微冷,方抿了一口道:“此茶口感醇厚,回味无穷,确是好茶!”
李景隆笑道:“黄先生若是喜欢,我让人包上一些,送到黄先生府里面去便是了。”
“不过,黄先生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黄子澄将茶杯放下,道:“曹国公不愿与黄某人说实话,黄某人又该如何回答呢?”
“罢了,若曹国公不怕遭世人耻笑,让李家蒙羞,尽管去拜吴王为师便是。”
“就是不知道这天下勋贵功臣,都督武将,倘若都成了吴王的弟子,陛下会怎么想呢?”
他放低声音,也俯身过去,淡淡道:“到了那一天,这天下,究竟是吴王的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呢?”
李景隆皱眉,凝神静思半晌道:“陛下信任吴王,说不得吴王此举,便是陛下的主意。”
黄子澄冷笑着问道:“这话,你自己信吗?自古至今,有这样的帝王吗?”
李景隆沉吟不语,过了足足半刻钟,方问道:“方先生的意思,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黄子澄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胡须,道:“曹国公堂堂七尺男儿,威名远震天下,又岂会甘心拜一小孩为师?”
“可若不拜,又觉得对方势大,难以抗衡,因此进退两难。”
“其实依黄某之见,曹国公所虑,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眼下,曹国公根本不用为难。”
“相反,正是曹国公建功立业,向陛下表明忠心的最好时机。”
李景隆神情稍变,连忙问道:“此言何意,还请黄先生赐教!”
黄子澄又端起茶杯,再喝了一口,方道:“陛下宠爱吴王,对他信任有加,这自然是没错的。”
“陛下是至情至性之人,那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你也亲眼目睹了。”
“吴王如今的地位,可都是哭出来的!”
“是陛下念着与故太子的情谊,才这般器重吴王。让他监国,委以政事。”
“可是,你别忘了,陛下不仅仅是父亲,还是天子。”
听到这里,李景隆突觉心里一震,眸子光亮瞬闪。
黄子澄缓了一口气,又接着道:“父亲有情,天子无情,这并不矛盾。”
“陛下让他监国,可没有下旨说,让他办大明军事学院,收天下勋贵功臣和武将为弟子。”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陛下给他的,他可以拿。”
“陛下没给,他不能抢。”
“可眼下的吴王,他不就是在抢吗?”
李景隆立即问道:“黄先生是说,办大明军事学院的事,是他自己自作主张,陛下并不支持?”
“曹国公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黄子澄斩钉截铁道:“陛下断然是不知道的。”
“要不然,这么大的事,就不会是以监国的名义下诏,而该由陛下来下旨了。”
“虽然陛下早已下旨,以后大小政事,皆委于吴王。”
“可陛下还在世呢,这凡事总有例外。”
“此事若由陛下来下旨,朝野无人敢反对。”
“可由监国来发布命令,就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李景隆沉思片刻,道:“你这般说,也不无道理。”
“只是若果真如此,为何也没见陛下出来反对呢?”
“此时陛下只需一纸诏书,大明军事学院不就办不起来吗?”
“虽说陛下如今不理朝政,可这么大的事,陛下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黄子澄大笑道:“所以,我才说这是曹国公建功立业,向陛下表示忠心的最好时机啊!”
李景隆心里无数念头闪过,也想到一些什么,望向黄子澄目光闪烁,道:“还请黄先生直言。”
黄子澄笑道:“陛下是想趁这个机会,看看武将们都是什么反应,谁忠谁奸。”
“谁急去抱新主人的大腿,谁才是真正的对自己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曹国公若是站出来,抵制此事,那陛下必定会认为你忠心可嘉,可堪大用!”
李景隆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道:“黄先生说得有理,但此事事关重大,还容景隆再考虑一二。”
黄子澄深深望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拱手道:“黄某该说的,也都说了,就先告辞了。”
“最后再说一句,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时机稍纵即逝,万勿迟疑。”
“在陛下和吴王之间,该怎么选,我相信以曹国公的聪明,不难做出选择。”
说毕,他拜了拜,转身就走。
回头时,嘴角边,已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虽然李景隆没有当场应承下来,但黄子澄察言观色,心里知道此事已经成了七八分。
有李景隆冲到前面去试探,他们稳坐后方,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退一万步,哪怕办大明军事学院,让吴王收勋贵功臣和都督武将为弟子,真是陛下的意思,受责罚的人,也是李景隆。
吴王也会因此而威望受损。
对他们而言,仍然有收益。
反之,更是自不待言。
……
三日后。
洪武二十五年,农历十月初六日。
这一日,天清气爽,万里无云。
金陵城内,已是万街空巷。
唯独大明银行的门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最近几天,《大明日报》在以前四版的基础上,又加印了四版。
内容增加了一倍,价格却仍是四文钱一份。
也因此,更加激起了购买狂潮。
日报的印刷量,稳定提升着,已经由每天十多万份,提升到了每天近二十万份。
加印的四版,除了一版给加油征商税造势,一版锐评兴办大明军事学院乃功在千秋之事,壮大办学声势。
另外两版,自然就都是阐述大明银行和新钞的诸般好处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广告还只有很模糊的概念。
知道沿街叫卖,以及在店铺门前弄上好看的招牌等等。
类似《大明日报》这般规模和力度广告投放,他们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
初次接触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是广告宣传。
反而觉得内容很精彩,很好看。
同时,也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这大明银行和新钞,真有报纸说的那般好吗?
据说往大明银行里面存银子,不仅不用付保管费,还有利息可以拿。
让许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还有便是,据报纸上说,大明银行开业当天,将请戏班子唱戏,请说书先生说书,还会免费给前去捧场的人派送大饼。
若是去大明银行开户存银子,更是能获赠不少礼品。
好奇的金陵百姓,便都赶了过来。
……
杨士奇看着外面汹涌澎湃的人群,心里头既紧张又兴奋。
在谋略和朝廷权争上,他能帮着吴王出谋划策。
但类似于办报纸,办银行,发新钞这样的事,他就只能帮着打点下手了。
也不知道吴王殿下是怎么想出来的点子。
办报纸也就罢了,毕竟此前也有人办过,只是没有这么大的印刷量。
可银行……杨士奇饱读诗书,曾在杂书上看到有关大宋钱庄的记载。
但细究起来,却与吴王办的银行,又大不相同。
还有新钞……
真的行得通吗?
杨士奇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可一想到吴王殿下那坚定无比的神情,又觉得满是信心。
吴王天纵之才,他敢这样做,必定是胸有成竹的。
一念及此,杨士奇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吉时已到。
大明银行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咚!”
“咚!”
“咚!”
随着几声鸣啰声响起,杨士奇正式宣布:“大明银行开业了!”
人群刹时间响起了震天般的欢呼声。
他们还只是好奇,以及为可能获得的食物与礼品而高兴。
却不知道,一个崭新的时代,从这一天开始,拉开了序幕!
时代的浪潮,滚滚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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