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
收到老朱传来的消息,朱允熥立即召来王府的侍卫统领。
“立即派人前往秦王所在的西安府和晋王所在的太原府。”
“待到锦衣卫正式传旨捉拿秦王和晋王之后,你们便在他们准备出发返回金陵城之前,将其拦下。”
“就说秦王和晋王虽有不对,但也是一片为国之心。”
“本王自会向皇爷爷求情,求皇爷爷对两位叔叔从轻发落。”
“让他们先不要急着返回金陵城,暂时先在其封地将其就地圈禁,静候后续的圣旨。”
接令侍卫统领疑惑:“传旨的锦衣卫,可未必会听我们的。”
朱允熥微微一笑:“你好言相劝,再给他们送一些银子,他们自然就会听的。”
侍卫统领脸色骤然一变:“行贿?”
众所周知,当今皇帝陛下对于行贿深痛恶绝,一旦发现,必严惩不贷。
“你只管按本王交待的做,保你平安无事。”
朱允熥脸上笑意不变:“给锦衣卫塞银子的时候,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好是当着秦王和晋王的面。”
“银子本王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侍卫统领的脸色刹时间更难看了。
但吴王行事素来高深莫测,事后却又往往证明其并无差错。
吴王既如此交待,自然有他的道理,便点了点头,道:“卑职遵命!”
“还有!”朱允熥又道:“本王会分别给秦王和晋王写一封信,你们去的时候,顺便将信交到他们手中。”
“告诉秦王和晋王,让他们只管放心,有本王在,必定劝得皇爷爷从轻发落,不会让两位叔叔吃苦受罪。”
“是!”侍卫统领应声,又笑道:“殿下当真仁义,秦王和晋王在此时离开,分明是不愿参加大明军事学院的开学典礼,才故意设计逃避。”
“殿下却以德报怨,对秦王和晋王所作所为皆不计前嫌,胸襟如此宽广,令卑职等好生佩服。”
朱允熥笑着叹气,道:“谁让他们是本王的亲叔叔呢?”
“他们不懂事,经常惹皇爷爷生气。”
“以前爹爹在的时候,时常从中周旋,才保得他们安然无恙。”
“如今爹爹不在了,我身为儿子,自是当继承父愿,保两位叔叔平安。”
此举意义非凡。
老朱和他都非常有默契。
经此一事,秦王和晋王便只能对他“感恩戴德”。
两人设计“逃离”,但最终却还是落入了自己所挖的坑里面。
这大概是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的。
……
第二日。
今日是大明军事学院正式开学的日子。
一大早,诸多要入大明军事学院的学生们,便已来到了学院门口。
因为学生们大多身份尊贵,护卫随从众多,直将学院门前的道路,堵得难以通行。
不过,不管是什么身份,进入学院里面,都不许带任何随从护卫。
学院门口的守卫铁面无情,任是什么身份都不行。
燕王朱棣和梁国公蓝玉尚且是一人独进,其他人就别想着带人了。
曹国公李景隆赶到学院门口的时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学院门口守卫森严,锦衣卫、皇城司大批人马四处巡视,还有学院本身的守卫也极多。
强闯肯定是行不通的。
一番思索后,李景隆决定暂时遵守规矩,先进去再说。
学院内。
与外间的人头涌动不一样,里面倒是平静非常,人也不算太多。
大明军事学院在朝野引起巨大震动,主要还是因为所招收的学生身份特别。
但由于第一期的招生标准极高,连寻常的指挥使都不够格做第一批学生,人数自然不多。
然而,这里的每一个学生,放在外面,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前来观礼的官员。
虽说朝中的许多文官,大多皆对朱允熥掌权心中不满,可表面上,还是要保持着监国的尊敬。
朱允炆虽心中恨意滔天,可为了在外人面前保持仁慈兄长的模样,也前来观礼。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则是想来看“闹剧”。
他们都站到了观礼的人群里面。
今日开学,也举行拜师礼。
燕王朱棣排在第一。
正当他端着茶杯,准备按照规矩,给朱允熥奉上拜师茶的时候。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景隆以为,此举不妥!”
全场侧目。
只见李景隆身着国公太白长衫,佩戴国公专用“白獭”仪仗之饰,从观礼人群中走了出来。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三人相视而笑,皆喜不自禁。
曹国公李景隆果然不负厚望。
朱允熥转目望向他,双眸微闪。
传说中的大明第二战神,身材高大威武,五官端正英俊,星眸如剑有神,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
朱允熥早料到今日大明军事学院开学典礼必有人出来闹事,也做好了应变准备,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大明第二战神的胆量,比他想象的要大啊!
事实上,此刻的李景隆,心里很慌。
如今朱允熥声势正隆,得罪他的后果,肯定是非常严重的。
但这段时间以来,李景隆思来想去,觉得黄子澄那日所言,极有道理。
陛下虽然在朝堂上说过要将大明江山托付给吴王,可并没有正式册立他为储君啊!
让他监国,应该是他对的考验。
吴王却借着监国之机,搞出了所谓的大明军事学院,欲收天下将领为弟子,从而执掌全国兵权。
陛下真的能容他吗?
陛下冷眼看着,是不是就想看看朝堂上的官员和勋贵武将功臣,都作何选择呢?
自己此时站出来,斥责吴王,定能获得陛下的欣赏和嘉奖!
特别是在获悉秦王、晋王都不来参加大明军事学院开学典礼,反而借着北方边境不稳的由头,抢先离开京师之后,李景隆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说不定秦王和晋王,就是得到了陛下的秘旨,才抢先离开的。
一念及此,李景隆慌乱的心神,又迅速镇定了下来。
富贵险中求。
自己虽然继承了父王的公爵,也得了陛下赏识,可毕竟没有立过任何功劳,全靠父辈荫庇。
大明初立,似他这样的功勋之家不在少数。
若不能在朝廷内站稳脚跟,夺得权利,空有国公的名头,别人也未必放在眼里。
如今既有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吴王与燕王,皆为亲王。”
“然论及辈份,则燕王为叔,吴王为侄。”
“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叔叔拜侄子为师,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如此行事,岂不是乱了纲常伦理?”
李景隆抱拳向四周人群,道:“诸位以为呢?”
四下无人出言。
就连黄子澄、方孝孺、齐泰三人,也都默不作声。
他们鼓动李景隆下场,自己却绝不会沾边的。
毕竟,李景隆身为国公,地位高,且身份特殊。
就算是朱允熥,应该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他们就完全不一样了。
监国杀几个文官,就如杀鸡宰牛。
只要给他一个理由和借口,朱允熥绝对敢杀。
朱棣双眸微微眯了眯,冷哼道:“本王行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
“天下事,天下人说得。”李景隆拱手弯腰,深深一拜,道:“还请燕王殿下自重身份,莫要行此可笑之事。”
“此举不仅会遭天下人耻笑,将来史书上,还会重重记上一笔。”
“这千秋万代的名声,就算燕王殿下不在意,但我大明皇室,还是会在意的。”
说完,他又向其他准备拜师的武将勋贵道:“你们当中,论辈份,有许多人都是吴王长辈。”
“拜其为师,实在不妥。”
“依我之见,不如及早回头。”
“莫要为了巴结讨好吴王,让家族蒙羞,让自己成为千古笑话。”
“你放屁!”他的话音刚落,朱允熥的舅舅常升跳了起来,指着他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圣人都说过,要不耻下问。”
“吴王殿下虽然年少,却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当世无人能及。”
“我等仰慕吴王殿下之才,欲拜他为师,这是有好学上进之心。”
“记在史书上,也不失为千古美谈。”
“你休得在这里胡说八道,破坏大明军事学院的开学典礼,否则,国法无情,就算你是国公,也会严惩不贷。”
常升虽是纨绔子弟,但对于自己的外甥却是无条件维护的。
千方百计帮着朱允熥夺权掌权,自然不能容忍李景隆来破坏。
“哼!”李景隆高声道:“究竟是好学上进之心,还是厚颜无耻献媚讨好之心,在座的诸位,心里头都跟明镜儿似的。”
“天下人也自有公论。”
“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作态,自欺欺人呢?”
“若真只是好学上进之心,平日里多向吴王请教便是。”
“眼巴巴跑来拜师,是何居心?还用我多言吗?”
“圣人确实说过要不耻下问,可拼没有说过,要恬不知耻的拜晚辈为师!”
“圣人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你们自己不要脸,就不要随意扯圣人的虎皮!”
啪!
啪!
啪!
缓慢而清脆的拍掌声,在其语落后响起。
场中众人皆是大吃一惊,李景隆在此时发难,已让他们震惊不已,又是谁敢跟着为他鼓掌呢?
寻声望去,才发现鼓掌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吴王殿下。
朱允熥大声喊道:“说得好!”
“想不到曹国公竟然还有这样的口才。”
李景隆心中暗自奇怪,不明白为何吴王竟做这般反应。
心念飞转,他还是转而面向吴王,弯腰行礼。
“吴王殿下今日此举,实在不对。”
“我站出来进谏,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请吴王殿下即刻收手,尚为时不晚。”
“若吴王殿下再不回头,可就要铸成大错了。”
朱允熥笑道:“要铸成什么大错呢?”
李景隆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明明眼前的朱允熥笑容灿烂,但他却感觉有杀气滚滚而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这个时候,可不能再退后,坠了自家的威风。
“陛下只是因身体不适,令吴王监国而已。”
“吴王就该谨守昔日成法,不擅自改弦更张,如此方为人臣之礼,子孙之道。”
“可吴王殿下自监国以来,便大刀阔爷的改革,设大明银行,发新钞,加商税,废置陛下所定下来的种种朝廷规制。”
“如此行事,实属不忠不孝!”
“今日殿下更是欲借大明军事学院为名,将天下武将,皆收为弟子,据此掌天下兵权。”
“景隆私以为,能做天下武将之师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当今天子。”
他上前一步,双眸注视着朱允熥道:“吴王殿下,别忘了,你只是监国,连储君都不是呢,更不是天子,有什么资格做天下武将之师?”
“秦王、晋王,不辞而别,便是对殿下的警告。”
“吴王殿下此时回头,向陛下请罪,或许为时未晚。”
“若再不听劝,酿成大错,则悔之晚矣。”
这番话一出口,场中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李景隆几乎等于在指责朱允熥是要夺陛下的权力了。
若果真如此,那他们这些准备拜师的人,便都是乱臣贼子。
上方,在听完李景隆这番高论后,朱允熥脸上的笑容,却是半点未变,
他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
朱允熥已明白过来,怪不得李景隆有胆子敢来破坏大明军事学院的开学典礼,原来他自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
自以为自己是在皇帝陛下献忠心!
却不知道,老朱就是想交权给朱允熥,想看着朱允熥凭自己的能力和手腕镇住朝堂,而不是依靠他。
毕竟,在老朱看来,自己在世的时光,已然不多了。
他活着的时候,朱允熥可以靠他镇住朝堂。
他若是死了,朱允熥又该靠什么呢?
所以,他要培养朱允熥独挡一面的能力,而不是借他的威风震慑朝堂。
李景隆完全打错了算盘。
还真信了黄子澄的鬼扯,上赶着给别人当枪使。
“若我不打算改变主意呢?”朱允熥笑吟吟问道。
“景隆今日便站在这里,拦在前面,任谁也休想越过我拜师。”
李景隆发出豪言壮志:“除非吴王殿下将我处死,否则,此事我必要阻止到底。”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实则极度忐忑不安,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但李景隆又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底气的。
朱允熥如今虽是监国,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一位国公直接处死!
何况他还是李文忠之子,陛下对他也十分看重。
朱允熥虽然胆大妄为,甚至做出过无旨而擅抓蓝玉的事,可那也只是抓而已,最终不还是得带着蓝玉上朝,请陛下定罪吗?
今日也是一样。
李景隆已经做好了被朱允熥下令抓起来的准备。
如此一来,自己必然会博得不畏权势的美名。
还会在陛下心中留下忠诚事君的印象。
一举两得。
所付出的代价,至多也就是蹲几天大狱而已。
收获却极为丰厚!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不料,下一刻,便听得朱允熥淡淡道:“曹国公既有此壮志,本王又岂能不成人之美?”
“来人,将曹国公拉出去斩了,枭首示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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