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一声声爆竹声中,春节如期而至。
过年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明制造局在金陵城外的旷野里,点燃今年新研制的烟花。
据说是国子监的监生,与工匠们合作,试制了许多次,才制作出来的。
烟花燃放时,焰火直冲天际,在夜空里洒下漂亮无比的各色花焰。
此时的大明,没有高楼的阻碍,也没有空气污染带来的雾霾,晴朗夜晚的能见度特别高。
因此,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看到了腾空而起的烟花。
孩子们欢快的奔跑,叫喊,欢声笑语不断。
每个人都洋溢在过节的喜悦中。
过去的一年,大明发生了许多事。
太子朱标病逝,太孙朱允熥监国理政。
《大明日报》问世,大明银行的各处分行在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新版大明宝钞发行,过去的白银和铜钱在市面迅速消失。
金陵城的许多百姓,都感到自己的兜里,明显变得有钱了。
可市面上的物价并没有上涨。
因为经商的限制放开了。
只要向税务司递交申请,办理营业执照,就能经商。
且不改原来的身份。
迅速增加的大量经商者,打破了原来被少数大商人垄断市场的状况。
故而,虽然市面上流通的钱变多,物价却仍然保持了相对稳定。
总而言之,大家都感觉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国泰民安。
过年的欢庆气氛也比往年犹为浓厚。
除夕夜的烟花,更是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大明制造局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悉。
据说那里能制造许多巧夺天工之物,神秘、强大、又可怕!
朱允熥很忙。
皇室过年,有许许多多的祭祀和礼仪。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老朱身体不好,他身为太孙,祭天祭祖的活动,自然都是他代为操劳。
直将朱允熥累了一个半死。
想不通为什么要弄这么多麻烦无比的繁琐仪式来折磨人。
等自己当了皇帝,一定要化繁为简。
可现在也只能想想罢了。
老朱还在呢,他多少要做个样子。
……
西安距离金陵太远,秦王朱樉的死讯传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十了。
堂堂藩王竟然被府中的几名老妇人下毒害死,顿时引来了朝野上下的震惊。
朱允熥令礼部尚书给秦王定丧礼,选谥号曰“愍”,即痛心,哀怜之意,是为秦愍王。
老朱认为他德行不良,死有余辜,赐谥册时,又特意在圣旨中明言:
“哀痛者,父子之情;追谥者,天下之公。”
“朕封建诸子,以尔年长,首封于秦,期永绥禄位,以籓屏帝室。”
“夫何不良于德,竟殒厥身,其谥曰愍。”
几天后,老朱再度亲自给秦王朱樉写祭文,并写道:
“尔樉,年次东宫,首封于秦。”
“自尔之国,并无善称。昵比小人,荒淫酒色。肆虐境内,贻怒于天。”
“屡尝教责,终不省悟,致殒厥身。尔虽死矣,余辜显然。”
“特将尔存日所造罪恶,列款昭谕,尔其听之。”
“其一……”
“其二……”
“其三……”
……
祭文详细列出了秦王朱樉在世时所做的诸多恶行。
当然,并没有提他派人行刺太孙朱允熥的事。
不过,有心人不难从祭文中品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毕竟,秦王作恶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老朱此前也早就知道。
可为何之前没有一直严厉惩处,反而在秦王朱樉被人下毒杀死之后,却详细列举他在世时的罪行呢?
按常理来说,身为父亲的皇帝陛下,在骤然听到秦王朱樉遭人毒死的消息后,不应该是悲痛异常吗?
这个时候,恐怕都不会记得朱樉曾经犯的罪恶。
可偏偏事实刚好相反。
秦王朱樉一死,皇帝陛下倒是想起他犯过的许多罪了。
其中的缘由,难免让人想入菲菲。
听说毒死秦王的三名老妇人,乃是从秦王府对面的药铺购买的毒药。
那家药铺新开不久。
在秦王死后,药铺更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药铺老板也不知所终。
由此看来,恐怕秦王之死,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只不过,这都是众人心中的猜疑,无凭无据,更不可能写入史书。
在史书的记载中,秦王朱樉就是死在三名老妇人手中了,也仅此而已。
秦王死后,西安城迅速变得繁荣起来。
老百姓再不用担任被秦王抢劫,迫害,街道上的行人也增加了许多。
让所有人都有点不解的是,秦王的长子并没有承袭亲王之位,而仅仅只封了一个郡王,其他儿子也仅仅封了镇国将军。
这与皇帝陛下此前亲自制定的宗室世袭制度不符。
一时间,有关皇帝陛下和太孙要改革宗室制度的传言,不胫而走。
对如何改革,各种版本的传言都有。
但朝廷始终没有传出谕旨。
有了秦王作榜样,再加上改革宗室制度的传言,各地的藩王和宗室子弟,行为都收敛了许多。
再不敢无故欺压百姓,肆意妄为。
唯恐被有司官员禀报上去,遭到严惩。
无故身死或被削爵。
晋王朱棡因之前擅自离京之事,被老朱严旨训斥,甚至还派出锦衣卫,要捉拿他去金陵城问罪,还是太孙殿下从中斡旋,为晋王求情,才获免于难。
为此,晋王连续上了三道请罪的奏折,言词恳切,态度恭谨。
看来秦王的死,真将他给吓住了。
当初秦王在朱允熥遇刺之后被老朱打板子,许多人就怀疑他与刺杀朱允熥之事有关。
如今秦王骤然身死,宗室诸王自然怀疑这是太孙朱允熥出手报仇。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位远在数千里之外,有重兵保护的藩王杀死,这是何等手段?
众藩王和宗室子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越发清楚,必须要夹紧尾巴做人了。
山西太原,晋王府。
正月里的寒风,十分凛冽。
树叶早已凋零,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晃。
这样的天气,本该在屋内烤火。
但朱棡却在后院园子内的亭子里,摆了一桌酒席。
西北风和酒下菜,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朱棡是这么认为的。
坐在他对面,与朱棡一起喝酒的,乃是他的亲家,大明的颖国公傅友德。
还活着一众勋贵将领中,傅友德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较之蓝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我二哥秦王的死,亲家公怎么看?”
几杯酒下肚,朱棡淡淡开口问道。
傅友德的女儿嫁给了朱棡的儿子朱济熺为妃,故而朱棡这般称呼。
此中,也有讨好之意。
“太孙殿下好手段啊!”傅友道一边饮酒,一边道:“听闻秦王吃下点心后,须臾间即薨逝。”
“连王府的大夫,都还没有来得及赶到现场。”
“如此之强的毒性,纵是鹤顶红也不及。”
“三名王府服役的老妇人,又是从哪里弄到了如此剧毒之物呢?”
“一般的药铺,绝不会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我听说太孙殿下的大明制造局,擅于制作各种稀奇古怪,世间所未有之物。”
“若此毒出自大明制造局,倒是很合情合理了。”
朱棡眸内精光一闪,转瞬即逝。
“二哥和本王从小到大,就没有少被父皇责罚。”
“小时候我们两个都特别调皮捣蛋,经常在一起挨板子。”
“我们从来都不服,打完又接着犯。”
“本王来太原就藩的时候,在路上殴打了厨子。”
“父皇知道后,传旨将本王狠狠训斥了一顿。”
“他告诉本王说,他南征北战这些年,不管什么人犯错,都会严厉处罚,但唯独从来没处罚过自己的厨子。”
“因为厨子掌管饮食,一旦心生怨恨,就极有可能在菜里面下毒。”
“所以,对于厨子犯错,要么就干脆杀了,要么就不要去责罚。”
“本王听了父皇的话,便将那个受过责罚的厨子杀了。”
“在这之后,再也没有去处罚过任何厨子。”
“二哥就是在这一点不谨慎。”
“刚打过厨娘,竟然还让她们去给自己做点心。”
朱棡连连摇头。
又喝了一杯酒,道:“本王这个侄子的本事,比他爹爹还要强很多。”
他想起自己安排的聂涣儿。
朱樉被毒杀,必然和聂涣儿有关。
想到这里,朱棡的眼角没来由的跳了一下。
朱樉到死都以为聂涣儿是自己人。
可只有他才知道,聂涣儿是他晋王的人。
隐隐约约间,他感到朱允熥似乎知道真相。
毕竟,聂涣儿的计策没有能起效,没有搬倒朱允熥,反而促成了秦王的身死。
这是对自己最严厉的警告。
秦王和他,都是马皇后的儿子。
秦王都可以杀,那他晋王呢?
朱棡想起来,都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傅友德并不知晓这些事,还以为晋王没有牵涉其中,笑道:“晋王殿下也不必过虑。”
“虽然无旨离京的事,殿下做得有点冒失,受到了训诫,但终究是事出有因。”
“陛下派锦衣卫来拿你,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太孙求情,让殿下欠下一个人情罢了。”
朱棡展眉一笑,道:“这些本王自是知道的。”
“本王就是奇怪,本王那个侄子,他怎么就敢这般笃定,北元的大军,一定不会南下呢?”
北元南下侵扰,是有季节性的。
正常来说,都是初冬刚开始的时候南下。
冬季结束时,就该回去了。
如今已经到了正月的尾声。
北元大军一直不见踪影。
显然是不可能再南下了。
毕竟,经历了一个冬天,草原上的马都饿瘦了。
春季将至,此时的游牧民都急着将马牛羊重新养肥。
在这个时候与大明打仗,就有些愚蠢了。
草原上的游牧民,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不通教化,却皆是非常狡猾之人。
他们很清楚这些。
傅友德沉吟道:“或许是陛下安排的锦衣卫密探和检校们收集到的情报?”
朱棡微微点头:“也只有可能是如此了。”
他忽然笑道:“从去岁父皇让他监国,至今也不过几个月的时光,却已是有了天翻地覆之变。”
“本王听说,如今太原城里,都要开设《大明日报》的分社,还有大明银行的分行了。”
“税务司的税吏,也快要派人过来,从地方官府的手中,接手收商税事宜。”
“还真是迅猛啊!”
“不过,他如此严厉的征商税,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他毕竟是大哥的孩子,本王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自是不会与他计较太多。”
“但允炆也是大哥的儿子,如今竟被以‘疯病’为由,关押圈禁。”
“以前朝堂上支持允炆的人,可不在少数。”
“那些人虽然现在不出声,却未必服气。”
“只要一有机会,他们还会跳出来。”
朱棡眼前浮现黄子澄、齐泰等人的身影,嘴角又翘得更高了一些。
傅友德吃惊地看着他,劝谏道:“秦王之殷鉴不远,晋王殿下还须谨慎小心,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要不然,千万不可再轻易涉入储君之争中。”
凭心而论,傅友德当然希望朱棡能夺得帝位。
如此一来,待到朱棡的儿子继位,自己的女儿未来也会成为大明的皇后。
傅氏一族将因此而变得更加显赫。
老朱如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指不定哪一天,就突然驾崩了。
藩王们个个手握重兵,若说对皇位没有半分想法,肯定是假的。
但这种事,心中想想可以,做出来就要小心再小心了。
“本王心里有数!”朱棡道:“亲家公放心,父皇还在世呢。”
“本王绝不会去当那个被万人唾弃的反贼的。”
“真要与他抢,也得等父皇驾崩之后再说。”
“不过,他如今竟然不让二哥的儿子承袭亲王之位,恐怕是已经削藩之意了。”
“北元不派兵南下,咱们这些藩王,皆无用武之地。”
“总得想一个法子自救,保住手里的兵权。”
傅友德笑道:“晋王殿下何须如此忧心呢?”
“北元不南下,咱们可以率兵北上啊!”
“饿了一个冬天,草原上的马都该瘦了,正是咱们北上的好机会。”
“打几场仗,既为朝廷立了功,也练了兵。”
“战事不停,朝廷也找不到要削藩的理由。”
朱棡双眸一亮,拍手道:“亲家公倒是和本王想到一块去了。”
“咱们好好谋划一下,进攻北元的计划。”
朱棡摊开一张地图,正要分析,这时,外面有人来报。
“刚刚得到消息,倭寇袭击我大明寿州,故太子妃吕氏一族满门遭戮,朝野震动。”
“太孙殿下勃然大怒,有意出兵荡平倭寇,讨伐倭国,为母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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