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朝廷要真有什么事,不还是得靠咱们这些勋贵上战场吗?怎么能这样对待咱们呢?”
“给那些贱民好处有什么用?最多也就是得到几句好听的话罢了,天下要是真不稳,信不信那些贱民又会一个个跳出来反啊?”
“说得好!只是咱们这些勋贵,与大明荣辱与共。有咱们这些人在,才能保他朱家江山安安稳稳。”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咱们勋贵之家,当年跟着皇帝陛下打天下,风里来,雨里去,抛头颅,洒热血,咱们容易吗?眼看着朱家坐了江山,咱们也都封了公侯,原想着从此作威作福,吃香喝辣,没想到,却弄得和贱民的地位一样?就靠朝廷这点俸禄和赏赐过日子,那顶个什么用啊?我真是越想越气!”
“这事,还真就是这么一个理!在座的诸位,谁家里没有几百上千人啊?家里的婢女、丫鬟、轿夫,护卫、清客、舞女,歌伎、厨子……哪个不要钱养啊?每天一睁眼,家里的银子就得像水一样往外流。真要指望着朝廷的俸禄和赏赐,那真是喝西北风都喝不饱!”
“对啊!实不相瞒,我最近看上了一个苏州来金陵的戏班,想将它买回去,人家开价两万两银子,也不算贵吧?可家里竟然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弄得我堂堂侯爵之子,却要和那些贱民一样,跑到专门的戏园子里去看戏,你们说气不气啊?”
“你还想着买戏班回家唱戏呢?我都快要沦落到去勾栏听曲了!”
“现在物价也越来越贵,除了粮价没涨之外,什么都在涨价。特别是那些贱民干活的工钱,都快要涨上天了!以前家里修个园子,请几百个人干活,一天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都涨了好几倍啦!”
“别提了,现在木匠、泥水匠都贵着呢。一个个干着贱活,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也难怪他们整天说太孙殿下好!太孙殿下好!如今是工钱高,粮价低,他们能不说好吗?就苦了咱们这些勋贵!”
“这事,还真就得去问问太孙殿下,提醒一下他,不能对那些贱民太好了!得对咱们勋贵好!”
“对,对,对!常大哥,这事只有你适合出面,毕竟你是他舅舅呢!”
“常大哥,咱们都听你的。太孙殿下若是真要置咱们这些勋贵子弟于死地,那咱们也认了。怕就怕那个姓杨的,还有那个妖僧姚广孝,这些人整日在太孙殿下面前蛊惑人心。”
“太孙殿下是年龄太小,又一门心思扑在蒸汽机之类的新奇玩意上,被杨士奇,夏原吉那些读书人给骗了,常大哥,你是太孙殿下的舅舅,你可不能看着他走上邪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但个个皆是义愤填膺。
“都在瞎说些什么呢?”常升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怒斥道:“你们都说够了没有啊?”
看到常升发火,众勋贵子弟顿时都不说话了。
“现在说不靠薪俸吃饭,当初朝廷不按时发放俸禄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少抱怨啊!”
“眼下太孙殿下将薪俸都准时发放了,就不算他的功绩了吗?你们做人可不能这么厚颜无耻啊!”
常升一拍桌子,道:“常言说道好‘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我那个外甥刚刚秉政不久,他能不好好烧几把火吗?”
“还说太孙殿下对你们不好?怎么,当初王弼的案子,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牵涉其中吧?要不是太孙殿下从中周旋,你们早就被斩头抄家了,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吗?”
“当初可是你们家里的人,带着家丁去围攻太孙殿下。太孙殿下不仅不念你们的过,还为你们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这还不好吗?”
“还有出去打架的,喝酒在外面闹事的,在青楼与别人争风吃醋的……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下啊?就一定要趁着朝廷眼下整顿治安,打击贪污腐败的风口上面,去顶风作案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对太孙殿下忠心耿耿,那倒是少给太孙殿下惹事生非啊。”
“可别怪哥哥我没有提醒你们,缉盗司和都察院现在是六亲不认,你们要是犯到他们手上,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求情,我丢不起那个脸!”
常升一通火发下来,全场寂静无音。
过了半晌,才有人举杯道:“常大哥说得极是,咱们这些人,说到底都是太孙殿下这边的自己人,太孙殿下不照顾咱们,还能照顾谁呢?”
“眼下太孙殿下刚刚秉政,要整顿朝纲,咱们确实不能在这时候添乱,拖后腿。”
“有怨言,也就是在这里说一下。”
“在外面,谁敢说太孙殿下半句不好,我第一个上去和他们拼命。”
话音落下,其他勋贵子弟纷纷应声。
“对!对!对!”
“咱们也就是见到今日这里没有外人,随便抱怨两句,常大哥别往心里去!”
“是的!”
“来!来!来!喝酒!”
常升举杯与众人一起饮酒。
朱允熥拍着手掌,走了出来,笑道:“大家好兴致啊!”
众人见到太孙殿下骤然出现,顿时吓了一跳。
“参见太孙殿下!”
“参见太孙殿下!”
……
大家都连忙行礼。
心里一个个惶恐不安。
一方面是不知道太孙殿下来了多久,担心刚才的抱怨之言,被太孙殿下听去了。
另一方面,封建时代,由于生产不足,朝廷和社会舆论对于吃吃喝喝,本就十分不待见。
别看这些人买歌姬回家给自己唱歌听,买舞女回家享受,养戏班子等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实际上,这些事只在同为勋贵子弟,同为纨绔膏梁的圈子里随意攀比炫耀。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御史言官面前,是绝不会承认的。
只会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之事。
我从来在家都是看书写字,不做那些荒唐事。
吃吃喝喝亦是同理。
“吃喝嫖赌”,吃喝还排在嫖和赌的前面。
就是因为在粮食生产严重不足的封建时代,社会舆论对除了满足基本生存和生活需要的好吃好喝深恶痛绝。
别人吃不饱肚子,你在家里大肆铺张浪费,自然惹人厌。
另一方面,又因为吃喝很昂贵,一般的中等地主之主,都经不起大吃大喝,很容易就吃得破产了。
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当然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但也害怕太孙殿下对此斥责问罪。
毕竟,这些也是足够御史上奏朝廷的“道德污点”。
按儒家读书人的要求,吃喝应该只能在正餐进行,其他时间至多只能吃一些零食点心。
当然,不同身份等级的人,正餐可以吃得不一样。
勋贵之家的正餐能吃得很高大上,一顿饭十个菜,这是“礼”,是儒家等级观念的具现,所以不算奢靡浪费。
比如说,那位最守礼的圣人后代衍圣公,每天三顿饭,每顿饭都是八菜一汤,而且每顿饭的菜都要新鲜现做,绝不吃一口剩菜。
如此奢靡浪费,却被儒家读书人奉为守“礼”的典范。
勋贵子弟们在非正餐时,聚众喝酒吃菜,看歌姬唱歌跳舞,这就绝对是能让儒家老夫子气急败坏的败家行为,可耻的道德污点。
这样做的人,都是带坏社会风气的纨绔子弟,朝廷必须对他们严加训斥。
发现一起,查办一起。
绝不姑息纵容!
如果朱允熥还没有成为太孙,没有秉政,只是一位亲王或是郡王。
那当然是来得正好,大家正好一起喝酒,看歌舞聊天。。
但朱允熥如今已执政,且朝廷律法日趋严苛,他们当然害怕了。
今日这算是抓一个“现行”了?
还是常升讲义气,十分光棍地将“罪名”揽了下来。
“太孙殿下,今日是我请他们喝酒看歌舞的,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朱允熥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确实要罚,舅舅你在家里请人喝酒,竟然不请我,那可得罚酒三杯啦。”
说完,在常升身旁坐下,倒了一杯酒,道:“来,喝!”
常升还有些害怕,道:“你不怪舅舅不务正业,整日在家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享乐?”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确实积威很重了。
以前常升见到自己可不是这样子的。
朱允熥笑道:“怪你什么?舅舅你可是说过,要好好享受一辈子,才算对得起开平王在天之灵的。”
“我都记着呢。”
“你这个想法挺不错的啊!”
他端起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场中众多勋贵子弟,道:“你们谁要是去外面惹事生非,欺压良民百姓,我一定严惩不贷。”
“但是在家里喝酒听歌舞,花自家的银子,这没有错。”
“大明律法哪一条规定了不允这样做啊?”
“大明律法没说不准,那就是允许。”
“来,今日我陪大家一起喝酒,大家只管开怀畅饮。”
场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刹时烟消云散,众勋贵子弟顿时一个个如释重负,纷纷叫好。
“喝酒!”
“喝酒!”
“我等敬太孙殿下一杯!”
一时间觥筹交错,众人一个个兴高采烈。
太孙殿下能陪他们一起喝酒,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之前的抱怨,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朱允熥不断向众人敬酒。
虽然此时大明的酒,都是度数不高的黄酒。
但喝得多了,也都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不过,喝酒这件事,本来就是喝得越醉,气氛越好。
朱允熥便敲着碗,唱起了歌。
“人生的风景,亲像大海的风涌。”
……
“一杯酒,二角银,三不五时来聚阵。”
……
“若要讲博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
“好汉剖腹来参见,呒惊风呒惊涌,有情有义好兄弟。”
……
“迫逍着趁少年时,求名利无了时,千金难买好人生。”
……
这些勋贵纨绔子弟,平日只听过戏班唱戏,优伶唱歌,却与这种歌词乐调都完全不一样。
此时听太孙殿下一唱,顿时只觉得又新奇,又有趣。
还唱出了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兄弟情谊。
更且这歌是从太孙殿下口中唱出来。
那岂不是说,太孙殿下将他们都看作兄弟了?
顿时让一众勋贵纨绔,个个感动涕零。
原本就喝得太多,情绪激动。
此时更是一个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哇哇叫着要誓死效忠太孙殿下。
朱允熥仍异常清醒。
事实上,与这些人不一样。
他虽然也喝了几杯,但并没有喝醉。
原因很简单,朱允熥毕竟是太孙殿下,别人给他敬酒,他端起杯子喝一口,就算是很给面子了。
没人敢说他用的小杯,更没人敢说他喝得太少等等。
但敬酒的人自己,那可就是大碗大碗在干了!
否则,岂不是对太孙殿下不敬?
他敬别人,亦是一样。
再加上这黄酒本身度数不高,朱允熥虽然也恰到好处的喝了几杯,表现自己的豪爽大气,但离醉酒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他前世就锻炼了一手装醉的本事。
此际便装出醉眼朦胧,身体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的样子。
在外人眼中,无疑也是喝醉了。
毕竟,他年岁不大,到底有多大的酒量,也无人知晓。
此时装醉,更没人会怀疑。
一首歌唱完,朱允熥身体趴在桌上,装出醉意很深的样子。
旁边侍候的人连忙上前:“太孙殿下,不能再喝了,该回去了。”
“回什么回啊?”朱允熥一拂手将人推开,道:“拿酒来,继续喝!”
他站了起来,迈着东倒一下,西倒一下的步伐,一手拿着酒壶,指着场中的人道:“我告诉你们,朝廷与你们这些勋贵之家,从来都是休戚与共的”
“从前,我皇爷爷,带着你们的长辈,一起打天下,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大家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往后,我也要带着大家,一起打天下,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场中顿时响起了热烈的响应声。
不过,在许多人眼中,太孙殿下这是喝醉了。
眼下打江山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还打什么天下啊?
不过,太孙殿下这样说,他们还是很高兴。
当然也会立即回应。
“那就好!”朱允熥推开前来扶他的人,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道:“你们刚才的抱怨,我都听到了。”
众人的脸色,顿时尽皆微微一变。
没等他们多想,便听得朱允熥继续道:“我今日前来,便是特意来告诉舅舅一个发财赚钱的法子。”
“既然大家都在,都是好兄弟……那我也就不瞒着,今日便将这法子也一并告诉了大家。”
“也免得你们以后,再抱怨朝廷没有优待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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