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街角胡同内,唐肃玉醒来,刺鼻气味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向四周,附近堆放着泔水桶,蝇虫飞舞。忍住喉中反胃,他想要捂住口鼻,却发现身上衣着破烂不堪,满是泥垢,双臂黢黑。
即使过去穷些,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乞丐后,他站起身蹦两下,心中奇道:好手好脚,怎么混成这样?
身后小门打开,走出小二模样的人物,抱着堪比自己身高的泔水桶,堆到角落。
他瞧见唐肃玉,掩着鼻子驱赶:“快滚,快滚,没得污了小爷的眼。”
说罢一脚踹来。
唐肃玉稍稍躲开。
小二踢空,偏生此时脚下一滑,完成劈叉动作,痛呼出声:“哪里来的杀材,疼死你爷爷了。”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挥拳打来。
“哎,得饶人处且饶人。”身旁躺在唐肃玉不远处的少年拉住小二,“何必对个娃娃动手,失了脸面。”
“你的,爷爷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小二不依不饶,忍着痛甩开少年,爬起身来,伸手够向唐肃玉。
那少年腰间别着大拍板,冷不丁的抽在小二腰部。
小二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少年立刻给唐肃玉使眼色。
唐肃玉心领神会,拔腿就跑。
两人出了胡同,七拐八拐不知目的所在,只肆意奔跑着。
原本能清晰听到的小二叫骂声音,也渐渐消失。
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带着半大娃娃唐肃玉跑出老远,确定听不到叫骂声后,靠着墙壁喘息。
不知是不是跑的太急,他一只脚穿着靴子,一只脚光着,明明天气炎热,却穿着棉絮露出的厚袄。
两人相视大笑。
唐肃玉平复气息,恭敬施礼道:“师父,弟子来晚,还请宽恕则个。”
那少年瞪大眼睛,连连摆手:“好心做了驴肝肺。我救你反倒被你赖上,哪有这样的世道。”
现在的局面是怎样。唐肃玉有些尴尬,眼前少年就是地府所见之人,但他不认自己,许是恼自己拖那么久。
总不好说太白星君截胡,弟子也没办法。
他只好笑笑不说话,但也不走,主打一个死皮赖脸。
少年就这么走出去,高歌道: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
大拍板节奏轻快,伴着歌谣,说不出的快意潇洒。
唐肃玉不会唱歌,听一会也跟着附和两句,到成了长街中的奇特风景。
行人纷纷驻足,瞧着两人看热闹。
有闲汉上前拦住两人:“哪里来的小子,唱的不错。给爷单独来两首,唱的好了,爷自有打赏。”
少年笑道:“生来嫌贫爱富,死后金银难开路。陋室粗衣亦自安,不被黄白误。”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把金豆子,口中喊道:“嘬嘬嘬,钱财来咯。”随后抛洒而出。
金豆子撒了一地,在阳光照射下泛出难以抗拒的诱惑。
仿佛油锅溅入水珠,行人纷纷弯腰哄抢,你推我搡,打作一团。
少年叹息摇头,甩起长板就要离开。
“师父,这样戏弄他人不好吧?”唐肃玉拉住少年,指着混乱的街道,“钱财迷眼,不过是因为世人求生,有一分钱财就多一分生存。”
“若是今日为了金豆打出你死我活,岂不是明日某家某户就要挂起白幡,哭成泪人?”
少年奇道:“他人辱你在先,何以忍气吞声不说,小小训诫也不能乎?”
唐肃玉答道:“若是敌人辱我,血性上头必要分出生死;若是亲友辱我,及时分割做到敬而远之;若是路边犬吠,弯腰捡石随后用力一击。”
“但我们是修士,所求皆大道。老君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依仗神通行事,更要看清自我,否则自会堕入魔道,失却本心。”
“那你当如何处理?”少年有些期待,停下手中大拍板,“总不能逢迎他人,委曲求全吧?”
“那要看师父您认为对方是哪一类。”唐肃玉双手一摊,“左右不过是给对方教训,把握分寸才是重点。”
“人没有受到教训,学不会改变。不过是凡人,让他接连倒霉几天足矣。”
少年大笑,大拍板再响,节律急促,四周环境悄然变化。
竟又回到最初的小巷中。
“你且看着。”少年指着小门,躺靠对面墙壁。
小门再次打开,小二抱出泔水桶,瞧见两人,没有驱赶,倒是摸出两块面饼递过来。
“可怜天见,这么小就出来乞讨。难道是家中没有长辈?”
少年接过面饼,三下五除二吞入腹中,口中吉祥话连篇不断。
小二听得面红耳赤,匆匆摆手返回酒楼。
不多时,他鬼祟着出来,对着少年抛出油纸包,轻声道:“快些吃完,早早离开,掌柜的见不得乞丐,否则要发好大脾气,连累到我。”
前后差距之大,令唐肃玉瞠目结舌。
少年打开油纸包,里头是缺了条腿的烧鸡,应是客人剩下的。他望向唐肃玉:“你可知其中区别?”
“弟子不知,难道小二不是之前那位?”
仙神施法,本就不讲道理,新的秘境究竟是哪个剧本,他也一头雾水。
少年摇摇头,道:“我们不过是回到前一日罢了。”
“小二心善,给予我们口粮。但我们没有听他诉求,反而赖在此地不走,被那掌柜瞧见,棍棒驱走,再扣了小二半月工钱。”
“于是就见到第二天的小二。”
“所以一日之隔,待遇天差地别。”
“人性善恶抛开不谈,你有何看法?”
唐肃玉思索片刻,犹豫道:“师父所说,可是‘缘’法。善因善缘,恶因恶缘,皆随念动,亦归行动。”
“小二与我起于善缘,却结恶果,乃是弟子不曾考虑对方处境所致。”
“所以师父想要告知弟子,达成目的需要考虑他人,而不是一味追求结果。否则暗结恶缘,自吞恶果,甚至导致原本计划被破坏。”
少年扯下仅剩的鸡腿抛来,口中油腥溢出:“孺子可教也。”
“怜悯众生没错,但不可操之过急,要知道欲速则不达。”
“必要时,要先隐藏自身,再思对策。”
唐肃玉心中暗道:师父所言是极。庐州事件自己过于急切。若非法静就是道济,吕梁及时救援,自己怕是已经命丧黄泉。再后来机缘巧合联盟三妖岛,自己确实有些忘乎所以。
淮水之战,他绝对不能再露面。
目前只有师父师兄知他神通,法静、圆智圆慧、吕梁、三妖岛等知晓部分。
法静已是道济和尚,有老龟、地只在,不怕他与别人说;圆智圆慧视我为大魏栋梁,又有因果在,自然也不会到处乱说;吕梁自顾不暇,叶若祖生死不知,陆家、三妖岛已是盟友;元氏所知甚少,估计只将我当做稚嫩儿童。
最重要的是,天下第一人,大魏天子知不知情。巴陵城隍不敢窥视那一战,慧智、风统领之死并无几人知晓缘由,唯独风师兄的父亲是不可控因素。
不过看天子能来三妖岛协助救回自己,想来暂时是不知情,或者觉得无关紧要。
所以地府、星宿之事,要多加小心,万万不能再高调行事。
看来需得拟下契约,约定参与者不能透露消息才行。
唐肃玉心底万分庆幸: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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