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肃玉有些想念千里俊,它应该还在睡佛寺愉快撒欢。
身下黄栗色马匹也是骏马,不过略显话痨。
“小红、小白、小黑,我亲爱的老婆们,我好想你们。”
“我要是撩蹄子甩了他怎么样?”
“好饿,好饿,好饿。”
“好累,好累,好累。”
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唐肃玉运转灵犀法,低喝道:“闭嘴,不然下一顿吃马肉火锅。”
黄栗大马吓得抬起前蹄,转着圈嘶鸣:“谁,谁,谁!”
要不是唐肃玉多次骑千里俊飙马,一身技巧经验,此刻怕是已摔下马背。
他不由地心下腹诽:长得壮,胆子小,真是马界耻辱。
千斤坠!
惊慌的马儿立时四肢颤颤,只觉背上沉重如山。
“再多话,我就当着你那些马老婆的面煽了你,以后和它们姐妹相称。”唐肃玉贴近它耳朵,阴恻恻的说。
黄栗马匹长鸣两声,低头顺从,随后撒开蹄子狂奔。
两侧风景瞬间模糊不清。
唐肃玉俯身抓住缰绳,不断以灵犀法发出指令。
太阳已经升起,照遍大地。
忽的,他隐约间听到“妖妇”、“杀人”的怒骂声,拽起缰绳,止住马匹步伐,遥遥望去,见到一妇人被吊在树上。
调整方向,唐肃玉赶到附近。
村民们围成一圈,手中尽是些木制农具,呼喝声此起彼伏。
“就是她用妖法偷大家粮食!我亲眼看到她半夜捧着好多豆杆!”
“孤儿寡母,地都种不好,居然还有吃食剩下,八成是偷的!”
“我看是上回那个妖僧教她妖术,用小鬼从别人家偷粮,我家粮少了两把。”
“杀了她!”有村民提议。
“可是土地爷……”
“呸,吃不饱就要死了!还管土地爷?下地狱老子也不怕。”
妇人满身伤痕,不时有血液浸透单薄衣衫,早就失去反驳的力气。
唐肃玉想起记忆刚觉醒时,差点用真火烧死唐混儿,系统就预测过唐混儿死后的自家未来。
眼前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当初要是由着性子乱来,母亲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弑父,从而选择沉塘自尽。随后巴陵乱起,兄姊无依无靠只能自轻自贱,卖入贱籍活命。
当今世道,毕竟不比前世,百姓朝不保夕才是常态。
他翻身下马,大喊出声:“住手!”
村民们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瞧见是个娃娃,身边还有匹骏马,脸上带起几分好奇。
有妇人走出来,身子臃肿,双眼几乎睁不开。她小心问道:“您是哪家的少爷?”
唐肃玉看出她已经饿出浮肿,显然是好久没有正常进食,不断喝水饱腹,只怕性命堪忧。
其余村民也多是骨瘦嶙峋,面露菜色。
看起来,被绑着的妇人虽然也是身量瘦小,但是气色反而好上不少。
“为何要杀她,发生什么事?”
头发花白的老者愤怒指向她:“她用妖法偷村里余粮,我们都快饿死,她自己活的有滋有味。”
妇人像是看到希望,强撑着吼出:“我没有!”
“放屁,你们家的豆子哪里来的?难道还能我们冤枉你?”
粮食问题,千古难题。
他知道即使三粮推广开来,也无法让天下百姓饱腹,只能缓解些许。
只要神通干涉人间,科技就完全没有发展的可能。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贫民百姓,只会不断祈祷、依赖神通法力,忽视自身无限可能。
长此以往,百姓贪生拜神、拜仙、拜佛,与仙神们豢养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只是眼下,他还需要借用神通。
挥手召来乌云,遮蔽阳光,震慑无知村民,唐肃玉开口道:“放她下来,我会查明因由。若是如你们所说,自会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
口中念道:“土地爷,土地爷,小子唐肃玉求见。”
神职权能逸散开来,浸入土地中。
一缕清风拂来,土地中缓缓飘出烟气,聚成三寸大小的人儿。
唐肃玉还未见过如此矮小的土地,看着不像正职神只,倒更像耗子成精。
土地爷眉眼模糊不清,金身黯淡,声音微弱:“柏树土地见过社神。村中余粮不够,少有祭祀。老儿法力不足显身,还请社神不要怪罪他们。”
村民见此情形,纷纷就要跪下。
香火神只,没有香火就是眼前下场。要是村落最后彻底荒芜,祂也将消散在世间。
生前也是有德之辈,死后护持村民,却落得如此结局,实在让人叹息。
唐肃玉心中不忍,弯下腰来摊开左手掌心:“劳烦土地爷您。”
土地爷挪动到他的掌心中,轻若鸿毛。
右手搓出帝流浆,也不管对神只是否有用,他捏碎后轻轻吹出。
日月精华散开,包裹着土地爷,好似给濒死之人一剂补药,勉强吊命。
根本在于香火,眼下不过是杯水车薪。
唐肃玉指指妇人:“土地爷,您可曾瞧见她用妖法夺取别人家粮食?”
“不曾。”
“村民所见,是何缘故?”
“那日圣僧来村中求佛,遭到村民驱赶离去。她将家中窝头偷偷送给圣僧,换来的福报。”
心下了然,唐肃玉大约猜到是谁的手笔:“尔等也听到土地爷所说。因果善报,并非她能决定。”
村民面色难看,欲言又止,只是手中农具不自觉握紧几分。
暗叹一声,他也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道理。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就此离去,妇人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
谁不想好好活着?
吹出心火,烧断绳索,唐肃玉以炁承托,使得妇人缓缓落下。
“我既为社神,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看着你们受饥挨饿。”
放下土地,他轻笑道:“还请稍等片刻。”
说罢,身形倏然消失,村民们面面相觑。
片刻后,唐肃玉显出身形,又惹来几声惊呼。
他手中多了一小节根块,是从黄精小马身上取下的部分,当然先是许诺诸般条件。
心火缓缓炙烤,灵气、精气逸散开来。
村民吸入后,只觉神清气爽,血肉精气凭空滋生。
脸上多了血色,暗疾病症似乎一扫而空。
唐肃玉望向妇人,问道:“那位给你的是什么法子,可否与我说说?”
妇人伤口已经愈合,她哆嗦着将当时情况说出。
果然是道济和龟谊,唐肃玉有些无语:既然能想到怀璧其罪,难道不知道粮食才是他们最大的璧玉吗?
“我听闻元氏杀官吏豪绅,均田分产财富,你们没有吗?”
妇人恨恨道:“元氏说的好听,实际上捉走村中青壮,留下一片荒地有什么用?”
“耕作翻垄,我们整天不歇息都养活不了自己。”
“原先家中男人耕地,我还能替人浆洗衣物贴补家用。”
“现在能活一天是一天,死了下辈子我不想当人,好苦。”
“好苦啊。”
一时沉默后,村民们纷纷低头抹泪,并无言语。
最大的悲剧,就是眼看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
他的神通不足以催生粮食,那时的任性导致现在还不清欠债。
唐肃玉咬咬牙,开口道:“诸位请再等一两日。我,三清观亲传唐肃玉、大魏社神在此立誓,会带来粮种、吃食,相助你们度过此难,天地亲证。”
“土地爷亲证!”
不知是谁带头,哭声响起,此起彼伏:“小民多谢社神!”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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