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酆都京城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灯火彻夜长明。
往来车马络绎不绝,黄钟、大吕两军轮值巡查,日夜不息。
酆都独属一州,京城亦称为酆都城。
城中百姓几日来最爱在南门聚集,看门外大显神通的修士们。
有人自云端落下;有人骑飞鸟而来;有人恍惚间闪过数里;有人百米外饮酒高歌。
行程远些的,代步坐骑更是千奇百怪。
鹿、羊、龟、猪甚至熊、狮、虎、象,管叫人大为惊叹。
修士们也懂规矩,只在南门百米开外停下。
在军队引导下写下姓名、来历,牵着坐骑入城。
墙头百姓们不断惊呼,瞧见神异的还会鼓掌,仿佛面前不是出世高人,而是戏院杂谈。
毕竟大魏第一人给他们足够的底气,能以平常心看待修士。
修士入城,可不是和百姓混杂一起,而是在酆都城内城。
南门处挂一面铜镜,颇为奇特,能察觉入城者是否身带修为、神通。
城门被五彩光覆盖,修士神通者跨过就会进入内城,凡人则不受影响。
内城其实是小千世界,大魏天子自地府所得。
里面虽说荒凉冷清,却颇有几分道韵、佛韵,可引人开悟,算得上人间洞天福地。
自然也是有小厮、丫鬟们在里面服侍。
若要自行携带凡人进入,就需要在登记处给凡人领取木牌。
数日以来,不乏有些装神弄鬼的骗子想要混入内城。
或者倒骑毛驴、或者以犬拉车、或是戏法障眼神秘莫测、或是吞火吐烟威风凛凛。
无一例外,被铜镜探查后乖乖进入外城。
今日日头不错,有些暖洋洋的。
几个闲汉拍着手喊调子,对着混入失败、被拆穿伪装的人指指点点,大伙儿也都跟着起哄,好不热闹。
“你说咱平日里也没见过几个高人啊,怎么陛下禅位,呼啦啦来了一片。”
“要不说陛下是大魏第一人呢,面子就是大。”
“人这一辈子,见到这么些神仙人物,也是够了。以后和儿孙们好好说道说道。”
“哎,我听说陛下的宫里的侍女都会飞。招宫女进去就是先学法术,陛下喊人的时候轻飘飘飞过去。”
“那干嘛不用跑的呢?”
“你虎啊,飞起来多好看。这叫‘赏心悦目’懂不懂。”
地平线处,两声嘶吼打断他们谣言,烟尘中不时闪过黄栗和枣红的身影。
“哎哟喂,这是什么异兽,怎么两个脑袋?”
接近城门处,黄钟士兵呵斥道:“京都重地,下马登记!”
烟尘散去,露出其中两匹骏马,正互相撕咬对方。但很明显,黄栗马儿落於下风,有些招架不住枣红马儿的攻势。
黄钟军士再次出声:“哪里人士,什么修为,速来登记,莫要耽搁。”
他们能感受到马匹身上带着灵性,一眼就能瞧出不是凡马,只是唯独不见主人在哪。
“速速出来登记,莫要耽搁时间!”黄钟军士还以为主人自持神通、隐匿身形,故而疾言厉色道,“未登记而擅闯京城者,悬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还请莫要自误!”
枣红马儿似乎听懂了。
只见它人性化的眨眨眼,扬起前蹄,露出尴尬之色,对着黄栗色马连番嘶吼几声,随后四蹄生烟,倏忽间消失不见。
黄栗色马转了几圈,似是反应过来,追随离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就见一个娃娃,骑着耷拉着脑袋的白马,晃晃悠悠的靠近。
他脸上满是急色,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黄钟军士照例出声:“凡人走北门,修士留名进内城!”
哪成想,那白马不知受到什么刺激,脑袋忽然垂到马腿之间,四蹄却不受影响继续前进。
城墙上的百姓顿时炸开锅。
近来千奇百怪的坐骑也见过不少,他们觉得也算是开了眼界。
这马头掉到马腿还能骑的倒是头回见着。
唐肃玉面色涨红,低着头运使法力,想要身下马儿再快些。
不过是歇息一会,喝口水,转个身千里俊和栗毛儿就不见踪影。
偏偏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又没和睡佛寺僧人同行,差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后他愣是从行李中翻出纸马,勉勉强强赶过来。
“怎么哪个时代的人都爱凑热闹。午时不回去吃饭不饿吗?”
他小声抱怨,却没注意白马前左腿忽的一折,侧翻开来。
好在唐肃玉反应迅速,拍出清炁翻身稳稳落地。
就是白马失去法力支撑后,化为纸马。
“好!”
墙头传来喝声,随后仿佛点燃引线般,呼喝叫好声此起彼伏。
唐肃玉收起纸马,用袖子遮着脸,磨蹭着来到军士面前问道:“军爷,有见过两匹马儿没?一匹枣红、一匹黄栗色,很通人性。”
“小子一时没有看住,叫它们跑没了影。”
黄钟军士见他年纪尚小,穿着道袍。只当是哪家道门弟子丢了马匹,被师父训斥后赌气离开。
他带着笑意答道:“小娃儿,你来晚啦。那两匹马儿半个时辰前来过。要不要咱喊几个兄弟送你先回师父那。”
“多谢军爷,我师父闭观不出,就小子一人前来观礼。”
唐肃玉想着它们怕是已经折返回去。
神通马儿毕竟没有老马识途的能力,往往不知不觉就偏离方向。
若不是后来沿着官道一刻不敢松懈精神,他此时都不知被拐到何处去,自然也就和原路返回的马儿们错过。
唐肃玉现在有些不知所措。
前几日为安顿好柏树村幸存儿童,加上得知睡佛寺“孤儿”真相,他不放心交由睡佛寺处理。
不得已给黄栗色马儿多喂些帝流浆,勉强开启灵智,取名栗毛儿。
让它和千里俊轮番载着幸存儿童,送往叶婆婆那里。
【泰山娘娘】可是儿童守护神,唐肃玉十分放心。
待处理好这些,他拒绝和圆缺大师带领的睡佛寺小队同行,背着行李干粮,赶赴酆都京城。
唯独未料到会遇见这等情形。
正想着如何处理眼下情况的唐肃玉,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呼喊声。
“快快结阵,小心放跑它们!”
“真真是运气临身,这等灵性充裕的野马十分罕见。捉回去驯服,师父必然有奖赏。”
熟悉的嘶鸣声响起,唐肃玉凝神远眺。
就见七名道人踏着玄奥步伐,不断限制千里俊和栗毛儿。
唐肃玉心下焦急,运炁呐喊:“哪家道门弟子要捉我的马儿?”
声浪如钟,掀起黄尘滚滚。
七名道人听到后,矮一些的道人下意识停下步伐,阵法露出破绽。
千里俊掐准时机跃出,朝着唐肃玉奔来。
“师弟,不要分心。定是旁人也瞧上灵马,故意出言扰乱。”年长些的道人厉声喝道。
只是千里俊速度实在迅捷,阵法里只剩栗毛儿还在不断尝试突围。
唐肃玉喊住千里俊,摸着它的鬃毛安抚,随后继续喊道:“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夺人宝马,难道不害臊吗?”
“你家祖师是谁,难道没教你们礼义仁德?速速停手,放栗毛儿出来。”
领队的道人面露不耐,身形转动间变阵出来,回头望向声音来源:“哪家的小子在这信口雌黄!两匹灵马缰绳、马鞍都没有,分明是天生地养的灵物。”
“凭你一张嘴就要都抢去不成?”
唐肃玉气极反笑:“既如此,咱们先分高下,再讲道理!”
脚下用力一跺,黄帝土炁涌入地下,蔓延开来。
地面突然间出现塌陷。
几名道人不察,脚下踩空,跌坐在地,阵型彻底散开。
栗毛儿也不傻,趁势也跑向唐肃玉。
领头道人心中大惊,喊话的娃娃年岁尚小,居然能御使土炁。哪怕是五藏以脾开窍生出土炁,再走相生路子运转,这踏入修行的时间也太早些。
修行路难,他门中师兄弟,天资卓越者也需十载感应炁机,正式踏入修行。
他修行二十余载,以肾藏开窍生出水炁入门,如今也算是小有成效。第二藏肝藏木炁还是遥遥无期。
门派上下,道行最高的长老才刚刚摸到人花之秘,已是修行界的高手前辈。
即使如此,长老在得知妖岛邀请人花圆满以上修者参悟《太玄真一本际经》,也是每日捶胸顿足,痛恨修为不够,失却机缘。
世间修士,无有听说如此人物,想来是世家隐族的传承。
他忍下满心羡艳嫉妒,施礼道:“在下陆修道。不知道友您是哪家弟子?我师兄弟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自己的行为已经很显眼,唐肃玉不想再惹人注目,分别拍了下千里俊、栗毛儿一下,以示警告后,笑着开口道:
“陆道友好。小子是三清观毕真人名下亲传弟子——唐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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