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辗转到突厥旧地,绕了一个大圈,终于回到了安禄山的辖区。
自从长安重新回到了唐军的手中之后,安禄山就可以收缩兵力经略故地了,范阳等地是他数年经营之所,随着他带领大军回撤之后,再次把他的“龙兴之地”拿回了手中。
当史思明灰头土脸地来到了范阳北城门时,守城的将士根本没认出他的身份,也难怪,奔袭数千里,翻过大漠、草原,接近茹毛饮血的生活三四个月,早已经面如枯槁,没有人样了,这瘦骨嶙峋的样子说是当年威震河内的大将,任凭谁也不可能相信。
那些闲的无事可做的叛军门卒,以盘剥和欺辱进出城门的平民为乐,见史思明一幅胜似乞丐的模样,自然想要取笑一番。
史思明只想快些进城,于是好言好语地跟他们说话。
“别说没用的,拿出路引来!”为首的门吏说道。
史思明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兄台,我是逃难而来,路引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没有就不能进,这是死规矩,谁说都不行!”门吏还挺横的。
史思明道:“按照旧制,像在下这种情况可以先放入城内,派一门卒跟随在下一同查明身份即可,还请门吏大人明鉴。”
“鉴鉴鉴!鉴你个头!我看你才贱呢!你以为你是谁啊?哦,来一个人没带路引,我就拍一个门卒去跟着,来一个跟一个?我手下才几个人?皇帝陛下抓大唐来的奸细呢!我看你就有嫌疑,来人,给我拿下!”
“慢!你知道我是谁吗?”史思明大怒,他本不想此刻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由不得自己了,“我就是大将军史思明,尔等竟敢如此无礼,活腻了吗?”
门吏愣了一下,随后问了问身旁的手下,“史思明是谁?”
手下回道:“史思明就之前咱们大燕陛下的一个将领,唐军打下长安的时候被杀了。”
安禄山对外的宣传就是史思明被杀,如果把他投降的事情说出来,担心会影响士气。
门吏听到手下的描述,顿时笑出了声,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派了几下史思明的脸说道:“你说什么?你是史思明?你要是史思明我还是节度使呢,你也不把脑子从脚后跟里拿出来用一用、想一想,你冒充谁不好啊,偏偏要冒充一个死鬼,估计史思明的坟头草,怕是有三尺高了吧。”
“你混账!”史思明怒不可遏,直接伸手打了那个门卒一巴掌,“下贱胚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就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也不应该让你这只臭狗来狺狺狂吠!”
四周了几个门卒见自己的头被打了,纷纷围了过来,把史思明围在了中间。
史思明见状连忙去拔自己的佩剑,但被一个眼疾手快的一脚踹开了拿剑的手,另外一个绕到了背后一跃而起,重重地踹向了史思明的后心,史思明趔趄了几步,还是摔了个狗啃泥。
其余几人连忙扳胳膊的扳胳膊,扯大腿的扯大腿,史思明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制服了。
被打的门吏此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史思明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狗东西,敢打老子!我叫你嚣张,叫你嚣张!”
“啪”、“啪”、“啪”,几个耳光下去,史思明顿时眼冒金星了,想要开口说话但被压制住了下巴,想要还手,却浑身使不出力气。
“哟,还挣扎呢,挺硬气啊,哥几个!把他给我下大狱,让牢头兄弟们也开心开心,这么硬的骨头估计很难折磨死!”门吏一边说,一边还觉得不解恨,直接把脚踩到了史思明的脸上,不停地用脚碾他,不一会儿,史思明就血流满面。
安史叛军的罪恶,从虐待史思明的门卒的行为里就能看得出意思端倪,可想而知在叛军治下的百姓,生活的该如何凄惨,不过这史思明纯属活该,有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去大牢的路上,门吏直接从马鞍袋里取出了马鞭,抽着史思明走了一路,史思明浑身皮开肉绽。
一个多时辰以后,负责殿后的细作,终于甩开了追击他们的唐军,也来到了范阳城北门,守城的将士见取乐的人又到了,再次想故技重施,不料细作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枚令牌,几人吓得连忙叩首请罪。
门吏扶着细作坐下,“小的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细作摆了摆手,“我有要事在身,没空与你计较,我且问你,刚刚见没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路过此处?”
“披头散发……”门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
手下连忙开口回道:“刚刚不是有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么,大人您忘了。”
“哦,就是那个口出狂言,说自己是‘史思明’的那个人,是吗?”门吏这才想了起来。
细作愣了一下,自己与史思明分别的时候,明明叮嘱过他,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现在的处境还是十分尴尬了,万一处理不当,怕是会惹怒“大燕皇上”的,所以不得不慎。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那他现在在哪里?”
门吏回道:“大人,在下看到那等狂悖之徒,嚣张至极,亲自押去了大牢。”
听到这里,细作直接急了,“快带我去看看!”
来到了大牢里,细作见到了近乎奄奄一息的史思明,怒不可遏,直接回身一巴掌,打在了细作的脸上,然后赶紧打开了牢门,俯身查看史思明的情况,“史将军,您怎么样?”
“杀……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史思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抬起了手指向了门吏,门吏见状连忙躲在牢头的身后,牢头大惊失色,直接蹲下了身子,绕到了门吏的身后,把他往前推了一把,正撞在了牢柱上面,磕得头破血流。
“大人放心,这家伙我会处置,眼下先跟我出了这牢房,找个郎中医治一下伤势为上。
史思明冷笑了一声,声音虽然虚弱,但吐字很清楚,“我在长安的诏狱里被关押的时候,那边的牢头也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竟然受到了如此奇耻大辱,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的全家!你不杀了他,我就不出这个大牢!”
听到史思明这么说,吓得门吏拔腿就跑,牢头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立马就追了上去,直接将其擒拿,他心想:“你大爷的,刚才还想坑我,现在还想跑,我拿下了你就等于立了功,至少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其它的差事当差。”
细作冷冷地盯着门吏,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他,在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仓朗朗拔出了佩剑,即将刺入他胸膛的时候,史思明叫住了他。
门吏见状大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愿意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细作示意他闭嘴,然后看向了史思明问道:“史将军,不杀他了吗?”
“我要亲自杀他,把他带过来!”史思明咳嗽了两声,嘴角都流下了几滴血。
细作连忙说道:“大人,要不日后再说了,您的身体……”
史思明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上阵杀敌无数,就这么一个软脚虾我还收拾不了吗?把他带过来!”
细作只好拽着门吏的衣领,直接丢到了史思明的跟前。
史思明道:“剑!”
细作紧跟几步,把剑柄递到了史思明的手上,并把他扶了起来。
门吏此时吓得脸都变色了,连忙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史思明把剑抵在了门吏的胸口上,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刺进去了,细作见状便握住了史思明的手,帮着他一点一点捅了进去,由于死亡的过程十分痛苦,门吏的叫喊声震彻整个牢狱,听得牢里的犯人都面惊失色。
直到看到门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史思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牢头连忙派人去找郎中了,然后叫了四个狱卒,拿来了担架,小心翼翼地抬着史思明去了自己的治所。
细作看到史思明没有性命之忧后,连忙写了一封密信,让驿站的人八百里加急往洛阳送去。
安禄山看到了细作的信,于是便与高尚商议,“对于史思明归来,你有什么看法呢?”
“陛下正是用人直接,臣觉得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吧,之前咱们都传他已经死了,如今死而复生,必能振奋军队的士气。”高尚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安禄山冷笑了一声道:“要是当时他能再坚持一下,坚持到吐蕃人的骑兵到来,那么局势就大不一样了,我们甚至可以生擒了李隆基,哪里还能有这么多的麻烦!”
高尚叹息道:“陛下所言甚是,只不过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要好好地谋划一下后面的布局。范阳故地已经拿了回来,唐军主力也已经开始像长安聚拢,不久之后,恐怕又要与唐军来一次决战了。”
安禄山道:“这我倒丝毫不担心,当年李世民围攻王世充固守的洛阳城都久攻不下,夏王窦建德带兵支援洛阳的旧事,我可是清楚得很,如今河北地和洛阳城都在我的手里,即使打不过唐军,与之分庭抗礼亦不是难事,如果陷入了僵持阶段,朕就可以慢慢腾出手来蚕食江南之地,此消彼长,唐军必克!”
高尚表示反对,“陛下,如今唐的疆域比我们大,如果拖延下去,怕是对我们不利啊。”
安禄山摇了摇头,“当然不能简单地拖延,之前不是跟那个李辅国搭上话了吗?李亨与李隆基父子失和,朕等的是他们之间父子阋墙,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高尚笑道:“陛下深谋远虑,臣实在是佩服。”
安禄山冷笑道:“李亨这个滑头还想利用我,殊不知他才是我的棋子,还有那个李辅国,自以为聪明,其实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们再与李辅国等人配合离间郭子仪、李光弼等人与李隆基的关系,只要能把这两位调离军中,我们的机会就来了。”高尚拍手称赞。
安禄山此时拿起了细作的信又看了一遍,高尚见状问道:“陛下您想好了如何处置史思明了吗?”
“信中说,范阳城的门吏把史思明打成了重伤是吧?”安禄山抬起头看着高尚。
高尚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史思明英雄一世,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安禄山笑道:“这如果不好好加以利用,岂不是浪费了他这一身的伤?”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高尚愣了一下,没有听明白。
安禄山挥了挥袖子,“你下旨,令史思明迅速进京,不可延误!”
“陛下,这……能行吗?史思明身上还带着伤,加上连日以来的奔波,不让他养伤直接就这么带过来,万一死在了半路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啊。”高尚有些吃惊。
“死在半路上?那岂不是更好?”安禄山有些不耐烦了,“你抓紧去办,不要多说了,朕心中有数!”
“是!”
……
数日之后,史思明平安的……应该算是平安的吧,来到了洛阳,也多亏他“福大命大造化大”,竟然没有“半道崩殂”。
安禄山一刻不停地把他带到了朝堂上,开始发表演讲:“诸位臣工,你们看看史将军,唐人是多么的残忍啊,竟然把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你们看看,这是何等的伤啊!”
众人也面面相觑,史思明听后有些气得咬牙切齿了,他似乎明白了安禄山是什么意思。
“你们千万不能松懈自己抗唐的意志,一旦投降了唐军,他们必定像折磨史思明将军这样,折磨你们!我知道有些人生了二心,但看看史将军吧,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安禄山这是一边恶心了史思明,一边又震慑了群臣,这就是他说的史思明的伤不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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