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六路时安名下最大的一个画廊被租了出去举办为期一个月的画展。
听说是一个什么年轻的归国画家特意出了高价租下画廊,就是为了更好的展示自己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创造的作品。
对此,路时安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
那么原本画廊里面收藏的各式各样的画作,就需要请专人将其收取下来,清点好数目,然后放到仓库,还要避免受潮,防火。
路时安到现在为止,还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见识过举办画展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的印象里,办画展就像是门店剪彩一样,提前放出消息,然后吸引一大批顾客(参观者)前往,不管有没有人真正能购物(欣赏),门店(画家)的名气就算是打出去了。
路时安想起当年,他还年轻的时候,也是画过不少画的,只是在孤儿院的时候,一把大火将其烧的一干二净。
这么些年来,路时安在自己的廉租房里,也不过是画过三四幅作品。
不对,加上安家随手画的那一幅,应该算是五幅画。
画廊的代理负责人李淑华给路时发了一封邀请函。
handy li:路先生,周六莫蒂画廊的画展您有兴趣参加吗?作为画廊的新负责人,您还一次都没有来视察过。
鹿:周六吗?其实,我还挺想去看看的。
handy li:简先生嘱咐我一定要邀请您参加他的画展。
鹿:简先生?举办画展的归国画家?
handy li:对的,就是他。他的本名叫做简祺姝,英文名叫做david。
鹿: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比如什么开业礼之类的?
handy li:开业礼?哈哈,不需要的,我们会为您提前准备好礼品,您只需要过来捧场就好了。对了,邀请函会在明天送到你们学校。
鹿:ok。到时候有时间我就过来。
简祺姝?
这个名字好女性化啊……
还有点儿耳熟。
路时安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哪里呢?
“吱呀——”
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路时安正趴在床上,玩手机。
他头也没抬:“回来了?”
“嗯。”
一声死气沉沉的“嗯”。
路时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声音不像是司槿年那家伙的。
他猛地抬起头,看了过去:“周落星,你回来了!”
“回来了。”
周落星神色恹恹,看起来一脸的疲倦。
“你请假了好长时间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嗯,最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
周落星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副眉头舒展不开的样子。
“那事情处理好了吗?”
路时安秉持着关心室友的原则,多问了句。
“差不多了。”
“那就好。”
路时安看周落星的表情不像是开学那般有活力,想着可能是因为家里确实出现了一些变故,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去问别人的家事。
第一是问得太多不太好,第二就是路时安不太会说话,万一给周落星问生气了,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路时安就安安静静的刷着微博。
周落星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沉默的清理自己放在宿舍里的东西,上面许多都落了灰尘。
“小鹿,我给你消息你怎么不回我?我给你带了百媚鸡,学校食堂里面的也就数这家的鸡做的不错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说的就是司槿年。
他刚关上门,一转身差点儿就碰到个人。
“你是?”
周落星正拿着盆子一脸诧异的望向手上提着一兜子饭的司槿年,他怀里的盆子里面装着一些落了灰尘的床单被罩,刚才他费了老大劲才拆下来的。
“你好,你是一号床的?”
“嗯,周落星。”
“我是……”
司槿年面无表情的也打算介绍自己,却被周落星打断。
“我知道,司槿年对吗?”
“啊?你知道我啊。”
司槿年露出一抹笑容,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有幸随家父见过,您可是帝都太……”
周落星被司槿年打断。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要去洗衣服吗?”
司槿年似乎是故意打断周落星的话一般,他侧过身与周落星擦着过去,将手中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到路时安的桌子上。
路时安从床上探出头来:“帝都太什么?周落星,你还没说完呢!”
“没什么,我想说的是帝都太繁华了。”
周落星摇了摇头,他听出了司槿年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不要将他的身份给暴露出来。
他似乎并不想让路时安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他堂堂帝都太子爷想要什么没有?
只要他开口,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他。
他怎么会不想让路时安晓得呢?
司槿年又为什么要给路时安这家伙带饭?
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周落星不禁有些烦躁。
如果他知道这个宿舍里面另一个舍友是司槿年的话,他或许就不会听他爹的话请了那么长假,回家去伺候老头子了。
相比较于讨好老头子,他更想跟司槿年交好。
老头子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那么多年,性情古怪的要命,根本就难以接近。
他不管做什么事情,在老头子那里都是错误的,甚至总是拿他跟一个陌生人相比较。
老头子嘴里的臭小子,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周落星捏着盆子的手收紧。
他堂堂周家大少爷,现在竟然沦落到要自己洗衣服的地步,都怪老头子……
“怎么还不起来?饭都拿到寝室了,莫不是你还想让我亲自喂你吃?”
司槿年见周落星终于出去了,脸上才终于扬起一抹真诚的笑意,他拉开路时安的床帘,看向床上懒洋洋的家伙。
“知道啦知道啦。我可不要你喂我吃,我又不是没长手。”
路时安灭了手机,从床上爬了起来。
司槿年将打包的饭菜打开,宿舍里飘荡着一股子花椒的香气。
“百媚鸡!百媚鸡!我来了!”
“去洗了手再吃,你刚玩儿了手机,上面都是细菌。”
“好吧。”
路时安撇撇嘴,很听话的去洗了手。
他坐在桌子前夹了一块儿白嫩爽口的鸡肉塞进嘴里,香甜嫩滑还带着刺激味蕾的麻椒味儿,好吃!
“你跟周落星认识吗?我怎么感觉你俩很熟的样子。”
“很熟吗?我其实没见过他。”
“那他怎么认识你?”
“大概是跟着家里大人参加什么活动的时候,被他碰到过吧。”
“这样啊!”路时安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他刚才说你可是帝都太什么的。你不会是帝都太子爷吧?”
“他说你就信了?”
“不信……”路时安摇了摇头:“帝都太子爷也未免有点儿太亲民了吧?这个时候的你不应该是带着我吃香喝辣,顿顿鲍鱼龙虾吗?”
路时安说话的时候眸子闪了闪。
他也不可能直接告诉司槿年:信!我信!
毕竟我是重生的!
司槿年哪怕不是帝都太子爷,他的身份也绝对不一般。
上辈路时安作为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安思淼的身边,可是见识过他与司槿年的婚礼的,那婚礼现场堪比王公贵族的宫殿,豪华的无与伦比,墙上镶嵌着无数的红色水晶,屋顶挂满了红色丝绸,散落着漫天花瓣,周围布满了火红的花……
路时安记不得那是什么花了,只记得现场诡异又好看,这绝对不只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可惜,路时安还没亲眼见证他们两个结婚,就重生回来了。
“我不是帝都太子爷,不也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虽然不是鲍鱼龙虾,但是百媚鸡管够。”
“……”路时安无语凝噎:“还是算了吧,大学食堂里面最多的就是鸡,这玩意儿吃多了也腻得慌,在吃下去我就要去做鸡了。”
“那倒不至于,周六我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周六不太行,我有事儿。”
“是吗?”
“嗯呐。”
路时安低头狂塞几口米饭。
鲍鱼龙虾看来我跟你们有缘无分了……
我要去参加那个画展。
一周过得很快,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宿舍里面多了个人。
周落星变得很奇怪。
之前开学的时候,他对待路时安还挺热情的,军训这段时间他请了假,性格也变了很多。
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盯着路时安发呆,路时安跟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的。
但是,周落星会主动跟司槿年攀谈,不过司槿年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
整个宿舍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当然,有了周落星的存在,司槿年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爬路时安的床。
毕竟,被第三个人看见了,多少有点儿让人不好意思。
司槿年无所谓,但是路时安要脸啊!
他一个黄花大闺男,每天晚上被人爬床,说出去可丢死人了,他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周六一大清早,路时安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他今天穿的格外青春洋溢,白色衬衫配上休闲领带,穿了条铅笔纹路的背带裤,脚踩一双清新小白鞋,头上还特意戴了个田字纹的贝雷帽。
他这一身,谁看了不说一句好他爹文艺!
背上了自己的电脑包,路时安打开导航,随手扫了一辆电动车就准备出发。
今天天气格外清凉,路时安开着电瓶车,都觉得风吹的有些凉快。
画廊就在市区的中心,最繁华的位置。
这里距离锦绣城也只隔了两条街。
路时安看向那栋独具一格的建筑,不由得赞叹一声。
别人的画廊除了大玻璃就是大白墙。
莫蒂画廊真的是将色彩运用到了极致,仅仅是看着外表,都能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莫蒂画廊并不是一个常规的建筑物,它更像是一处打卡的景点,在大门口,有一棵歪脖子树,那棵树是心形的,现在上面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嫩黄色的花苞。
往里面走一段路,是用大理石与鹅卵石铺成的人行道,一直蔓延到正大门。
画廊一共有四层,每一层的造型都格外独特,层层叠叠,墙壁上面还长满了各色各样的植被,蕨类,小花,青草,甚至还有一些树的枝丫从里面蔓延出来。
在植被的旁边,相应的画着画作,有探出头的小老鼠,捉了虫子的小鸟,倒挂在树上的猫头鹰,还有……
童真而又不失生活气息。
路时安只觉得眼前一亮,他早就应该来看看这属于自己的画廊了。
路时安将手上的请柬交给了门口的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她打开请柬看了一眼,立马就带着路时安走了特别通道。
其他的参观者还在排队刷着身份证,看着他们两个进去只觉得好生奇怪。
“他怎么能直接进去?”
“我们都是来参观david的画作的,凭什么他先进去?我们却要排那么长时间?”
“这算不算插队啊?他能插队,我们是不是也不用排队了。”
“那小伙子看着挺年轻的……怎么一点儿也不遵守规则?”
“我们可是花了钱的,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都出大太阳了,我等了大半个小时,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不行,我要投诉,你们安检员怎么做事的?”
“……”
“都安静一下。”安检员拿着麦克风大声的喊了一声:“他是我们的老板,画廊的所有者,自然能直接进去。”
“如果你们有任何不满意,可以直接去投诉,或者找我们老板直接说。又或者,您如果有能力就向我们老板买下这个画廊,您也可以跟他一样随意进出。”
安检员将麦克风放了下来,继续替人刷卡。
“……”刚刚还不满的人群,立马就噤了声。
莫蒂画廊,帝都最大的画廊。
寸土寸金,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手的。
路时安跟着那个女生走到了一楼的贵宾室。
“老板,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会儿handy姐就过来了。”
女生替路时安沏了茶,是纯正的雨前豫毛峰,入口清甜,回甘,口腔里满是茶叶的清香。
路时安品着茶,看着室内的画。
这场画展里面的展品都是以油画,水彩画,还有铅笔画为主。
路时安画的最多的是水墨画。
所以,在看到这些色彩各异的画作时,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他看不懂,只觉得好看是好看,好像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
周大爷跟路时安说过:“画呢,要用心去画。不要一味的想着怎么画的好,而是要将心中所想画出来。每一幅画,都代表着每一次落笔的不同心境。有时候那一笔是高兴的,下一笔也有可能是悲伤的,继而也有可能是哀怨的……真正喜欢画画的人,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画好不好,而只在乎自己到底想要表达出来什么感情。”
路时安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
向日葵的用色十分大胆,一整片向日葵都是向着阳光肆意生长,唯有角落里面的一株,低着头不说,还面背着太阳。
这株向日葵,像是很害怕阳光一般。
它想逃避……
路时安感觉这幅画很别扭很怪异。
他在房间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李淑华还没有过来,他就想着出去走走。
毕竟是来参观画展的,这屋子里的画已经被他看了个遍,他已经不能满足于只看这一部分了。
路时安刚出门,就看到一群人涌进来。
他被人潮挤到了一个角落。
“david这幅画,应该是想描述自己当时内心的孤独吧。”
“kate老师怎么会有如此见解?”
“你看,这幅画整体构图,david老师依旧用了暗色调的颜料,整片天空都是灰色的,画出来的云层也是灰色调,尽管这里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一束光照射下来,却依旧无法突破云层。还有,你看这里局部有雨滴,也能体现出david画这幅画的时候,渴望驱散阴霾。那个时候的david一定是很绝望哀伤的。”
“kate老师你说的真不错,不愧是周老的关门弟子,就是厉害!”
“kate老师十几岁的时候就获得过华国青少年创作大赛的冠军,他的天分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比拟的。”
“k老师准备什么时候也开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展?”
“画展这件事情一直都有准备,只是还没定下来什么时候举办。”
“到时候,k老师也会在莫蒂画廊举办吗?”
“有幸能与david老师在同一个画廊办画展,这是我这辈子的梦想之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实现。”
“k老师真是太谦虚了,作为豪门贵子,您的梦想一定能够很快实现的。”
“就是,kate老师家里又有钱,本人又有才华,画展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了。”
“……”
路时安本来被挤到角落里面打算挣扎出去的,谁知道那些人不仅没走,还在这里采访起来了。
看着拿着摄像机的家伙,路时安还在想是谁在作秀呢。
结果,下一秒路时安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安思淼这家伙不应该在家里闭门思过吗?
他这是又被人放虎归山了?
路时安将自己的贝雷帽往下压了压,踮起脚尖,往前看。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他爹的冤家路窄,就是安思淼这个崽种。
上次的事情早就被安沐仁和安思谋花了大价钱压了下去,普通人都并不怎么关注艺术圈跟上流社会的事情。
网民们也只是凑个热闹。
时间一长,网上就查无此事了。
路时安其实有点儿不太明白,安思淼为什么一直在执着于画画这条路。
安思淼上辈子因为画画走红网络,最后不还是进了演艺圈。
要是路时安像他那么会演戏,肯定不会选择绘画,一定会选择进入娱乐圈去圈钱毕竟现在的粉丝人傻钱多又好骗,别人说什么都会相信。
安思淼嘴里的话没几句真的,总是能将他的粉丝骗的团团转,甚至不惜冒着坐牢的风险,也要往路时安的脸上泼硫酸。
路时安听着安思淼还在侃侃而谈,听的有些烦躁了。
还不知道安思淼还要说多长时间。
他想从人群里出去,那些人却堵着一动不动。
“让让……借过……我过一下……”
“干嘛呢?不好好听kate大师说话,挤什么挤?”
“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啊……我出去一下……”
“这么着急出去,等着投胎吗?我都听不到kate大师说什么了。”
“……不好意,借过……”路时安很想骂人,安思淼的粉丝果然跟他人一样胡搅蛮缠。
路时安终于挤了出去,出了一身汗。
他刚打算抬脚离开。
就听到有人喊他。
“小安,你也来看画展了?”
安思淼那司马声音又像是索命咒一样传了过来。
路时安想要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就被人拉住了。
“喂,你往哪儿去?没听到kate大师在喊你吗?”
“松手!”
路时安的衣服被人拽住了,他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黑着脸转过了身:“我让你松手你没听见吗?”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不就是拉了你衣服一下,你这什么态度?”
“……”路时安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好吧,他自己除外。
“好了,别吵了。”安思淼出来当和事佬了。
“还是kate这样的大师素质高,不像某些人……哼,我都不想说。”
“……”路时安,我有一句爹卖根(参照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小安,你怎么也来看画展了?没提前说一声?提前说一声,我就带你一起过来了。”
“……不用你带,我自己进的来。”
“kate大师,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哈哈,是啊。他是我的弟弟呢。”
“kate不是家里面最小的吗?怎么还有一个弟弟?不会是那个养子吧?”
“就是那个没心没肺陷害真少爷的养子?”
“咦,这人真恶心,吃人家东西,用人家钱,还害人家。”
“……”
一群人看向路时安的表情变了又变。
路时安都快被气笑了。
他还没说什么呢。
话都被这些人说完了。
安思淼还一直在那里抿唇微笑。
似乎,路时安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一样。
安思淼就静静的听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贬低路时安,也不做解释,在别人说到路时安是个白眼狼的时候,他在适时的露出一股伤心担忧的神色。
路时安刚打算爆发,安思淼就开口了:“好了,大家都别说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今天我们都是来欣赏david老师的画的。就不要说一些无关的话题了。”
“就是,别管那些没文化还鸠占鹊巢的家伙,我们是来看画的。”
“对,我们继续听k老师解说这些画吧。”
“……我……”路时安莫名其妙的被人群嘲,只觉得有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烦躁,想打人。
他觉得他的神经病又要犯了。
想把安思淼和他的一群走狗打一顿,然后踩在脚下,让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然而,法治社会,不能在摄像头下打架。
要揍人,还是得夜黑风高下进行。
那群人不屑于跟路时安待在同一片地方,所以就跟着安思淼离开了。
路时安见那些人走了,也打算离开。
但是,他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没事。”
那个人穿着黑色长衫,头发微长,扎了个小揪揪。
他一直低垂着头,弓着后背。
路时安感觉他好奇怪。
“你觉得这幅画表达了创作者的什么感情?”
“我吗?你在问我?”
路时安正准备抬腿离开的。
“嗯。”那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希望,我看到了希望。”
“希望?”
“对,这幅画看似用了暗色调,实则是在用全篇的暗来凸显这里唯一的亮。当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时候,那唯一一点就是希望。”
“……”
“我觉得作者在画这一幅画的时候,一定是充满希望的,他应该是想自己拯救自己。”
“充满希望……自己拯救自己……”那人低着头,轻轻嗫嚅几句。
他笑了,抬起头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
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路时安已经不见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真正的看懂我的画……”那人轻轻的叹息。
“老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女生急急忙忙的寻找路时安:“handy姐已经过来了,她刚才在路上出了车祸,处理花了一段时间。”
“是吗?”路时安跟在女生的身后:“你跟handy很熟?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是啊,从handy姐管理这里开始,我就一直在她身边。对了,老板,我叫乐桑。”
“我看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大,就别喊我老板了,就叫我名字吧,我叫路时安,你也可以叫我小路。”
“啊?直接喊老板你的名字,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儿。”
乐桑推开房间门,让路时安先进去。
“老板好,我是李淑华,也可以叫我handy。”
“行了行了,别叫我老板,我刚才跟乐桑说过了,你们直接叫我小路就好。”
“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好的。”
路时安刚才在那儿挤了半天,出了一身汗,现在嘴巴有点儿干:“乐桑,你帮我在倒杯水吧,谢谢哈。”
“好嘞,老板……”
“嘶——”路时安突然就嘶了一声,表示不满。
“好的,小路,”
乐桑红着脸去沏茶。
“handy,为什么我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这画展的主办人啊。”
“哦,你说的是简祺姝?他喜欢一个人装作参观者,询问别人对他的画有什么看法。”
“难怪,嘶——。”路时安喝了口茶,有些烫嘴。
“小路,你慢点儿……”
“这画展除了我有邀请函还有谁有吗?”
“没了,您是老板,独一份。其他人都是要买门票的,除了……”
“除了谁?”路时安侧着耳朵听。
“除了工作人员。”李淑华笑了笑。
“……”这个我当然知道。
他们不仅不要钱,还要给他们钱。
“我刚才看到一群人在那儿录像还有拜访,那是做什么?画廊请了媒体?”
“有这样的事情?画展里面不允许私自摄像拍照,所有的曝光画面都会对画作产生伤害。”
“……是吗?”路时安挠挠头。
李淑华郑重其事的点头。
“他们应该现在在二楼吧。”
李淑华从口袋掏出对讲机:“安保部门注意,二楼有摄像团队。安保部门注意,二楼有摄像团队。阻止他们拍照,必要时可采取合法手段。”
“你可真敬业。”
“那是自然。”李淑华点点头。
李淑华看起来十分干练,齐耳短发,一身收腰黑西装,耳朵上带着得体的玫瑰金耳钉,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大方。
“喂!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拍摄?”
“就是,我们只不过是听kate讲讲david的画,你们凭什么驱逐我们?”
“我们都是付过钱了,我们是消费者。”
“你们这画展负责人,也太不负责了吧?就这么对待我们这些参观者?”
“不好意思诸位,我们这里明令禁止不允许使用任何摄像工具进行拍照。”
“凭什么不能?我们拍回家看不可以吗?”
“对的,不可以。”
“收费这么高,我拍张照片怎么了?”
“不让拍照并不是不让您看,主要是摄像机这类曝光设备会损坏作品。”
“我不就拍了一下,又不是一直拍。”
“我们这里有规定不可以……”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李淑华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handy姐,他们使用摄像装备,我让他们收起来,他们不同意。”
“是这样?”李淑华皱着眉头,朝着那人摆了摆手:“我是莫蒂画廊的负责人,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负责人?那你来得正好。”那人走到李淑华面前:“凭什么不准我们拍照录像?”
“我们有规定也有指示牌,明确的在注意事项上面重点标注不允许外带摄像装备,不允许拍照。”
“可是我们……”
“只要被发现,直接逐出画廊,进展费用会自动退还。”
“……”
李淑华把话放下,那人直接就噤了声。
“如果有人还不遵守规定,那么我们就会采取强制安保措施。请各位都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行为。这里是莫蒂画廊,艺术天堂,不是你们撒泼打滚不讲道理的地方。”
“都散了吧。”
“这位先生,您的摄像装备放在这里,有专门的人保管,离开的时候与出示证件可以领走。”李淑华指着不远处的服务台。
“哦……好吧。”那人不情不愿的拿着摄像装备走过去。
“处理好了?”路时安盘坐着喝茶。
“处理好了。”
“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多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奇葩也挺多的。”李淑华笑了笑:“之前syg画了一幅画,有个人看见了,非要把画拿回家。他说跟这一幅画,一见如故。”
“后来他拿回去了吗?”
“没有。”李淑华反问:“你猜为什么?”
“我猜这个人是在装疯卖傻,因为syg的一幅画动辄上千万,这人是想当白嫖怪。”
“小路,你还挺聪明的哈。”
“那人后来怎么处理的?”
“被赶了出去,然后将他的门票钱退了,永久拉入黑名单。”
“干得不错。”
路时安跟李淑华在休息室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好死不死的又遇上了安思淼。
安思淼此时没了镜头拍摄,正趾高气昂的对着穿着朴素的男人厉声说着什么。
“你知道我这一身衣服多少钱吗?你就把颜料都泼到我身上来了,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我身上的一块儿布。”
“……”男人低着头,看着手里捏着画笔。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了吗?”
安思淼抬起手要去推搡男人,却被男人猛的伸手一推。
他一屁股坐在了装满颜料的桶里面。
“啊!我的衣服!天杀的,我要杀了你!”
安思淼大声尖叫起来,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离得太近。
路时安皱着眉头,走近了些:“安思淼,你为难我就算了,你怎么又在为难别人?”
“路时安你眼睛瞎了吗?明明是他把我推倒坐在颜料里面的。”
“你推他干嘛?”路时安听到这话,转过头询问男人。
“……”男人不说话,只是捏着自己的画笔,慢慢的蹲下身子,去调色。
“你说。”路时安扭头看向安思淼。
“……我看到他画画,我就随口说了句,他画的一点也不好看,他就把颜料撒我身上了。”
“……”路时安觉得安思淼这张嘴就应该撕烂。
别人画画关他什么事?
他这不纯属活该?
“那你平白无故说别人干嘛?”
“他画的画本来就烂的不行。而且,就他这样的水平还敢在david大师的画展上作画,我说两句怎么了?”
男人听到安思淼说到david就停下了调色:“你喜欢david?”
“是啊,我喜欢,管你什么事?臭神经病!”
“那你知道角落里的那副画是作者以怎样的心境画出来的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问我就要说?”
男人站起身,凑近安思淼,他的眼神带着凶狠:“我再问一遍,作者以什么心境画出来的?”
“……”安思淼被盯得心里一颤,身体不自觉发抖:“凶什么凶嘛……不就是绝望,渴望得到希望嘛?”
“绝望?呵……”男人咀嚼着那两个字,轻声嗤笑:“你根本就不是david的粉丝,你根本就没有看懂那副画。”
“不可能!那副画那么阴暗,绝对是哀伤绝望!”安思淼据理力争,他画了这么多年的画,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告诉他,那副画是什么意思。”男人突然看向了路时安。
突然被点到的路时安愣了一下,然后指着那副画说:“是它吗?希望,作者画它的时候应该是充满希望的。”
“哈,你听到了吗?”男人嘲讽的看向安思淼:“嘴上说喜欢david的画,却看不懂他的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胡说!你又不是david你怎么知道david的画是什么意思?路时安,这人是不是你故意找来羞辱我的?”
“啊?我找来羞辱你?你也配?”路时安撇撇嘴。
安思淼简直莫名其妙。
“我不信,你说代表的是希望就是希望?蒙谁呢,有本事把david喊过来问一下,看看我们到底谁说得才是对的。”
“就是希望。”男人冷淡的开口。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话了!我说找david,你们耳朵聋了?”
安思淼从地上爬起来,颜料把他精心挑选的礼服都弄得肮脏至极。
“这位先生这里是画廊,不是你家。请注意你的音量。”李淑华走了过来,看到男人便礼貌的点了下头。
“我记得你是负责人是吧,去把david叫过来。我们来好好对峙一下,那副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希望。”李淑华冷淡的说。
“你怎么知道?”
“david亲口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得?你不要糊弄我!”
“刚才,你没听到吗?david你在重复一边。”
“希望。”男人缓慢的说完这句话以后,直接坐在地上,将画布铺开,画笔一点一点的在上面留下痕迹。
“david?他是david!”
安思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宛如神经病的男人:“你们在骗我?”
“这位先生我们可没那个闲工夫骗你,他就是david老师,着名的海龟画家简祺姝。”李淑华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您看起来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们david的创作,那么就请您离开吧。我们会原路退回您的参观费。”
“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创作出那么优秀作品的david?”
安思淼还在叫着,人却已经被保安拖出去老远。
路时安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简祺姝旁若无人的坐在画廊正中间创作。
果然,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每一位艺术家都不一样。
他们或许疯癫,或许安静。
艺术,从来都不拘泥于一种形式。
路时安看向david的时候,david突然抬起头,对着他露出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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