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这么大?”

    跟着来人走到新建好的屋子前,李令皎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屋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只给一户人住,会不会有点浪费?

    村人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憨厚地笑了起来,说:“给仙姑您住的祠堂,当然要修得大大的。”

    “给我的?”

    “是呀。”那人挠着头道,“仙姑不是要我们给您建新的祠堂吗?”

    李令皎想了想,自己还真没告诉他们,自己要建这新屋是干什么的,难怪他们误会了。

    她不懂得如何建房子,只觉得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将自己从书里看来的内容告诉了他们之后,就再没有管过,放任他们自由发挥。

    没想到等到验收的时候,居然比她预计的大了这么多。

    李令皎进到屋子里逛了一圈。

    大得过分的屋子里空空荡荡,还没来得及添置什么家具,一眼望到头的四壁。

    李令皎站在空屋中央,思考了许久,抬手招来一个人,问他:“你们这儿冬季冷吗?”

    “冷也就是冷两个月的功夫。”那村民回答。

    她又问:“冬季里怎么御寒?”

    村民扯出自己的袖子,给她看。

    “多亏了仙姑给的布,香绣给咱们缝的衣裳都是两层的,天冷了的时候,就拆了线头,往夹层里塞点布片、芦絮什么的,这衣料是新的,在太阳下晒一晒更暖和。”

    这时候棉花还没传入,穷人大多是这么过的,只有有钱的人家可以往衣服里面絮丝绵。丝绵并不是棉花,而是织帛用的生丝,也就是桑蚕丝。

    “你叫几个砖瓦工来,我有话要交代。”

    得了仙姑的吩咐,村民退下去,很快就将负责盖这屋的几个人带来了。

    这几人站在李令皎的面前,脸上都有些忐忑。

    一方面,是希望自己建的屋能得仙姑的满意;另一方面,又担忧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反而惹了仙姑生气。

    尽管这么多日的相处,他们已经看出来,面前这位仙姑为人宽和,待他们也颇为亲切和蔼,不像是会轻易动怒的人。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希望自己可以做出些让仙姑满意的成果,对仙姑有所报答。

    “你们手艺不错,屋建得很结实也很敞亮。”

    上来第一句话,李令皎还是发自真心地夸了夸,表示一下自己对群众工作的支持肯定。

    下方几人,纷纷面露喜色。

    “只不过,我有一个想法,还要麻烦你们给布置一下这屋子。”

    ……

    萧伯一略微看出来李令皎心中所想。

    当日吃过哺食,他主动来了李令皎的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仙姑看上去,似乎并不想搬进新祠堂里?”

    她避重就轻道:“只是另有安排。”

    如果是现代,能住那么大的屋子,她肯定很高兴。

    换成物资匮乏的古代,屋子大小真的没什么区别,毕竟只住她一个人的话,她又没多少东西放进去,空空荡荡反而不美观。

    但是如果另做安排的话,那能用的地方就多了……

    萧伯一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酝酿许久的话:“仙姑行事简朴,以黎民为先,只是,有一事,不知仙姑想过没有……”

    “什么?”她问。

    萧伯一拱手沉声道:“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她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礼。

    什么是礼?

    天子可以乘坐六匹马拉的车,诸侯可以乘坐五匹马拉的车,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就是礼。

    君臣、上下、尊卑。

    将人以一套规矩,分为三六九等,就是“礼”。

    她是仙姑,因此要有一套属于她的“礼”,将她和普通的庶民区分开。

    萧伯一的提议,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抬高地位、壮其威仪,令百姓心生敬畏,不敢冒犯,才能更老实地低头做事,便于治理。

    之前萧伯一就有这想法,一直在暗戳戳地暗示,她都只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一次,她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说:“你说的,我会考虑一下的。”

    李令皎坐在神龛上,手里来来回回地折着一张黄纸,有些迷茫。

    难道她穿越来的目的,就是做人上人吗?

    如果她认同了这套阶级礼法,她认可自己高于普通庶民一等的身份,

    岂不是等于,

    她也认可了这阶级欺压的合理性,认可了其他身份更高于自己的人,对自己进行统治?

    可是萧伯一说的,也没有什么错。

    她很清楚,人性是经不得考验的。

    现在她与这些灾民们相处得和谐,可是日后呢?长此以往,他们还会继续对她维持这份感激和尊敬吗?

    如果收留了越来越多的人,她如何可以肯定,那些人愿意听自己的话,不违背自己定下的纪律?

    这份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很快上面就派了人下来收税。

    ……

    一辆牛车沿着道路,朝着牛家村驶来。

    驾驶牛车的是个面目黧黑的壮年男人,车上驾着遮阳的伞盖,伞盖下的阴影里,两个宽袍广袖的中年男人正悠闲端坐。

    其余还有三四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跟在牛车后走,手里都拿着兵器。

    田埂边干活的村人,注意到了这辆车的驶来,都好奇地抬起头看去。

    一个机灵的,飞快拔腿朝着村中跑,寻仙姑去了。

    牛沛从田间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快步地迎着牛车走过去。

    驾车的壮汉一拉缰绳,勒停了牛,看向拦在车前的牛沛,眉头微皱。

    这等荒年,对方还有牛车坐,还养得起身边的护卫,牛沛不敢大意,低头恭敬问道:“敢问几位大人,来我们牛家村有甚么事?”

    车上,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翻开搭在膝盖上的名册,看了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问:“巴牛亭长何在?”

    牛沛道:“是家父,去岁已经饿死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被这突发事件搞得有点蒙。

    “咳咳,”又是之前那个男人,扭过头来,慢悠悠发问,“而今是谁在村中管事?”

    他话音还未落下,苗公就在苗高的搀扶下,跛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了。

    苗公气还没有喘匀,放下手里的拐杖,对着牛车上的几个人就跪了下去。

    “老朽苗保,是漆山亭长,敢为几位长官受累来此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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