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色一般,太瘦了,身体也不好,最多八百文。”
李莲花跨进院子的时候一愣。
这样的地方,竟有人在公然买卖孩子。
已经深秋了,寒风卷着枯叶,一个衣着寒酸的老妇人牵了两个孩子站在院外,面对着抽着水烟、满嘴黄牙的人贩子。
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只穿了件发黄带补丁的粗布衫,一脸局促地站在那——被不知是她娘还是阿婆的老妇人一推,往前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她分明有些怕,都不敢抬头看人。
那人牙子,伸手捏了捏姑娘的下巴、胳膊、小臂,又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把人吓得像鹌鹑一样往后缩。
“八、八百文?太少了,您行行好……”
“已经很公道了!像她这样的年纪都教不了弹琴跳舞了,脸上还有麻子……这种货色街上一抓一大把。”
老妇人颓然道:“可这么大的姑娘,彩礼也不止一贯钱呢……”
“看她这么瘦,是没法生养吧,否则早都嫁出去了。”那人牙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小的倒不错,喊声大爷来听听?”
小的那个只有五六岁,倒是唇红齿白,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双手紧拽着老妇人的衣襟。听了人牙子的话,小孩一脸茫然,求助性地看向老妇人,拼命摇头。
“哟,哑巴呀?”人牙子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道:“哑巴也行……”
“这、这个不卖……”那老妇人嗫喏了一会,将孩子往背后挡了挡。
“这个可以开五两银子。你若两个一起卖,我算你六两。”
“六、六两?”老妇人脸上闪过了一丝挣扎。
“娘!”那小孩子情急之下叫了一声,才被人发现原来是个男孩。
“男的?”人牙子一愣,旋即乐了:“男的更好,有些富贵人家就好这口……”
老妇人小声道:“那,能再加点吗?”
“八两最多了,看你可怜。”人牙子知道这笔买卖能成,转脸便能卖出翻倍的价格,急于赶快敲定。
李莲花站定了,眯着眼上下打量那人牙子。
大熙律令,掠劫拐卖人口是重罪,按卖做部曲、奴婢、姬妾、子孙不同,从绞刑、流放三千里至坐牢三年不等。
可丈夫出卖妾室、父母出卖子女却不违法,想要阻止,只能从人牙子身上下手。
没有人牙子是每笔买卖都干净的。
然而,如果父母执意要卖,到哪都能找到人牙子。
他可以送这人去见官,却无法救下这两个孩子。
那老妇人终于眼一闭心一横:“再加五百文。”
“行,成交。”那人牙子明显还有钱可赚,当即数出一些碎银子,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身契,“把你儿子女儿的姓名填在这里……报给我也行。”
“大姑娘没取名,就随我男人姓张,便、便叫张大吧……儿子,儿子小名叫狗剩……”
乡下人取名就这样,贱名好养活。
毕竟人若是太矜贵自己,抹不开面子,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难免活不下去。
“恰好有个翠翠新死了,以后你便叫翠翠吧。”那人牙子伸手把小姑娘一搂,却被李莲花踢起的石子击中腿弯,一个踉跄跪了下去。
“谁!”
“啊?”李莲花装作吃惊地一扭头,四下张望:“谁?”
人牙子狼狈地爬起来使劲拍土,凶神恶煞道:“谁在捣鬼?有胆子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阵风声。
李莲花佯装害怕,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哟,这大白天的,见鬼了呀?”
“见你妈的鬼!晦气!”人牙子一口痰啐在地上,“你一副小白脸模样,跑这儿来干什么?”
“啊……”李莲花露出一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我听说,这里能以很便宜的价格买到丫鬟……所以,所以来看看……”
“抢生意?”那人牙子顿时目露凶光,“也不打听打听爷爷在——”
李莲花连连摇手,“不不不不,我只想买一个丫鬟回去干粗活……从您手里买也是一样。”
“买家啊?”人牙子上下打量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秀才样。
呵,又没几个钱,又放不下读书人的身份干粗活,还不买小厮买丫鬟——除了贪便宜外,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连人牙子都看不上这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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