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自幼体弱多,深居简出。
是以,她在所有人的眼中,存在感都很低。
春华公主虽然也跟了五公主走得并不近,可此时,她在脑海之中完全浮动过了五公主那一张孱弱的小脸,以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个孩子,只有十二岁呀。
可她们这个丧心病狂的父亲,却要将她送到大楚和亲。
送给一个年已五十的老头为妃。
萧天临,他何其狠心!何其狠心啊!
春华公主咬着牙。
“小五十二岁,怕是不合适。”
萧天临神色依旧如常,“没什么不合适的?她身为我大夏公主,理应肩负起如此职责。”
他说完,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春华公主,故意说道。
“春华,还是说,你愿意嫁到大楚?”
“你与小五之间,终究是要选出一人。”
萧天临不怀好意的冷哼着,似乎在敲打着春华公主。
他何尝不知道,春华公主一直不愿意嫁人。
所以他故意这么说。
春华公主整个身躯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
四肢百骸全是彻骨的森冷。
明晃晃的阳光照落在他们的身上。
春华公主却只觉得那阳光没有半点温度可言。
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
春华公主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那大楚使臣幸灾乐祸看热闹的面庞上。
那大楚使臣自从来到了大夏之后,就一直很憋屈地受气。
直到现在,他仿佛终于扬眉吐气了。
春华公主冷冷的望着他,随后再看向萧天临。
“皇上,区区一个大楚,有何可忌惮?非要牺牲一个公主才行吗?皇上莫不是忘了,当年皇爷爷还在的时候,就曾对天下宣言,我大夏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如今皇爷爷不过才逝去十多年,皇上就要违背他的意愿吗?就当真要将我朝公主送到那是非之地,任其自生自灭吗?”
春华公主从来都是性情刚烈的。
萧天临也深知这一点。
可他更知道,春华公主为人十分孝顺。
哪怕性格刚烈,也不可能会忤逆他。
然而现在,春华公主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生生如同锤子一般砸在他的心脏之上,直让他的脸上一寸寸褪尽了血色。
今日乃是朝贡盛宴。
不仅他国使臣在此,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们更是全都在此。
春华公主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果然打他的脸。
“放肆!”震怒席卷全身,萧天临再度怒不可遏,怒然咆哮,“春华,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跟朕这么说话!”
震怒之下,萧天临额上青筋暴突。
整个人俨然维系不了那慷慨大义的模样。
春华公主终于豁出去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被逼到绝路之境时,啃过树根吃过黄沙。
她杀过无数的敌人,砍下过无数的脑袋。
她也曾受过重伤,奄奄一息,在黄泉这边走过好几遭。
但是,过往所有的经历对于这十日之来所遭受的一切,春华公主却觉得都不算什么。
这些天来的日子,是春华公主人生至暗时刻。
这些天来,她也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
无人知道,仅仅是这十多天的功夫,她但一整颗心仿佛已经憔悴苍老了十余岁。
上方,萧天临的震怒毫不掩饰地往外喷涌而出。
春华公主却是全然不惧。
她再度站起身来,朝着那青龙台中央踏去,落在了青龙台下方。
她双手抱拳,垂下眼睑。
掩饰住了眸子之中所有的冷厉。
“皇上,请皇上三思。”
她不愿意再称呼萧天临为父皇。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称呼,她都再也喊不出来了。
那两个字,如今堵在她的心口之处。
让她只觉得恶心。
萧天临满眼失望的望着春华,为了这个自己之前还以为有利用价值的女儿。
可现在看来,他到底还是高估了她。
萧天临眼底全是无尽的残忍。
“春华,看来你是真的舍不得你五妹,你说的对,你五妹太小了。既然这样,今日朕就下旨,让你嫁过去。”
春华公主一整颗心,已经彻底凉透。
直到这一刻,无论萧天临再说些什么,再有任何言论,似乎也都激不起她半点波澜了。
她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上方的人。
“我,不愿意。”
“五妹,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过去,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掉入火坑。”
萧天临瞳眸剧烈的在收缩着,万万没有料到,春华公主竟然会忤逆至此。
“反了反了!春华,你想干什么?你胆敢违背朕的旨意?你好大的胆子!”
春华公主面无表情,声音继续,铿锵落地。
“皇上,只是区区一个大楚,我愿意带兵前去,亲自平了它。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莫要让任何一位公主前去和亲。”
“让公主和亲,这是害了她们啊!”
春华公主悲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青龙台。
这一刻,青龙台四方再度安静了下来。
人群之中,云知微跟萧夜景,也一时之间沉默了。
他们望着跟前的春华公主,再看着那萧天临,只觉满心荒凉。
有这样一个君主,是大夏的不幸,是先皇的不幸。
先帝,到底是看走了眼啊。
云知微心下感慨万千。
再望着上方的狗皇帝,云知微悄然握紧了拳头。
是时候,该收网了。
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地一动。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之下,两根银针已经不着痕迹穿过了这冰冷的半空。
即便相隔甚远,银针也精准无误毫不留情落在了萧天临的身上。
这之后,云知微眼神疏离的望着萧天临。
嘴角之处,也一点点扯开了几分残忍。
她转过头来,视线恰好同萧夜景对上。
萧夜景伸出大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似乎要给她那如同冰块一般冰冷的双手添加了一点温度。
下方所有的官员以及家眷们,伴随着方才春华公主那一番番话语,全都沉默了。
不错,当年先皇在时,的确提出过这些。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当年先皇在世,曾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也是先皇的骁勇善战,才给大夏带来了这么多年的安宁与荣耀。
才让各国前来朝贡。
不曾想到,短短数年的功夫,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所有人心思翻滚着。
至于那几个国家的使臣,也都神色各异。
大楚那位使臣首领,整张脸上早已涌动着幸灾乐祸。
他倒也没想到,大夏好像就这么内乱了起来了。
他满脸的得意,哪里还有方才受伤以及忐忑的模样?
“大夏皇上,今日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大楚首领毫不掩饰的奚落的声音袭来。
仿佛在这一刻,之前在此所受到的所有的怨气全都吐了出来。
萧天临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望着春华公主。
“春华,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嫁,要么死!其余,别无商量!”
春华公主站在下方,神色不卑不亢,双手抱拳。
“请皇上允许我亲自带兵,平定边疆!”
萧天临气得够呛,整个身躯狠狠一个踉跄。
这些天来才刚刚好转的身子,仿佛突然又情况陡转急下。
他只觉眼眶生疼。
只要稍稍一眨眼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一些奇怪的重影。
可是愤怒之下,萧天临也顾不上这些。
只是继续怒吼。
“春华,你如今胆子越发的肥了,竟敢公然忤逆朕!”
春华公主面不改色:“请皇上下旨!”
“……”萧天临气恼得天旋地转,口中直言,“反了反了!”
众人依旧沉寂。
如此情况,谁也不敢多言。
一个个都缩着脑袋如同鹌鹑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之中,一道苍老的声音袭来。
“皇上,老身赞同春华公主所言!”
人群之中,一身墨色袍子的谢老夫人,手持拐杖掠过人群,也朝着青龙台中央抵达。
明明已经八十岁,可老妇人那双眼眸之中,透着无尽锐利的光芒。
她才踏出。
谢侯爷以及谢少将军也紧随而上。
“皇上!请皇上下旨,让臣等一同前去剿了那大楚!”谢侯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满面都是愤慨。
“区区一个小小大楚,竟试图想让我大夏公主屈尊降贵嫁去那犄角旮旯之地!这简直是在羞辱我大夏!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皇上下旨!我谢家,定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护住我大夏的尊严!”
“请皇上下旨!”
谢家父子落在下方,声情并茂高喊。
也是此刻,春华公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半空。
今日这一场朝贡已经足足进行了小半日。
此时,日头西斜,恰好到了一个位置。
从他们这个角度,那阳光刚好能够从青龙台上的琉璃瓦照入。
春华公主眸光变得无尽幽深。
也是这时,她的视线悄无声息地与席间的云知微目光对上。
二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二人全都看到了彼此眼眸之中的光芒。
春华公主仰起头来,高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请皇上三思,莫要做出错误的决定!否则,只怕皇爷爷在天有灵,也不得安宁!”
“皇上!请您务必要让先皇安息!务必让他安息啊!”
悲怆愤怒的喊声,再度回荡青龙台的每一寸角落。
萧天临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伪善,终于止不住的咆哮出来。
“来人!将这个逆女抓住!春华今日以下犯上,简直该死!拿下她!”
一群群侍卫应声,迅速从四面八方袭来,准备将春华公主抓住!
文武百官以及其家眷们,更是吓得不敢大喘息一下。
萧天临冰冷的望着春华公主,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他知道。
他的这个公主,也可以不用留了。
这个公主,比那群废物,更加不需要存在了。
侍卫们往前去,要将春华公主拿下。
春华公主却是一脸无惧,继续扬声高喊。
“皇爷爷,您在天有灵,救救你的公主们吧!救救您的子民吧!”
萧天临满目充斥着血色,“堵住她的嘴!堵住……”
他还在奋力的嘶吼着什么,却是突然,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了头去,看向了自己的龙袍。
满眼都写满了无尽的惊恐。
也是这一刻,从下方,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声。
“快看!皇上的龙袍!沁出了血!”
“皇上的龙袍,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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