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秦园打来的,一接通就听到她焦急的声音:“陌然,你快回来,出大事了。”
陌然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下,赶紧问:“出什么大事了?”
秦园说:“五条生产线,停了三条。这不是要我命吗?你再不回来,我就只能等死了。”
陌然听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停几条生产线,不至于要死要活。虽然厂里接了一个大单,为非洲的某个国家生产一批数量巨大的电机,但在陌然回乡之前,生产已经要接近尾声了。即便现在生产线出了问题,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困难。
“三条线,全部故障。”秦园说:“没人会修,只能等你。”
太阳电机厂的生产线都是国外的设备,一般人还真上不了手。当初陌然就着凭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将几条生产线弄得服服帖帖,以至于他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能从一个维修小工升到厂长的职务。
“可是…”陌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怎么啦?”秦园小声地问。
“选举结果出来了。”陌然说:“出乎我的意料了。”
秦园那边便沉默下来,良久叹口气道:“你准备去做这个破村长了?不回来了?”
陌然沉默不语。此刻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秦园的话。放弃村长回东莞,从此与乌有村就是路人。毕竟他是村民一票一票选出来的,不管村民抱着何种心态,总有一种心态是必然的,就是对他陌然怀有某种企盼。如果自己不顾村民感情撒手而去,方方面面都不好交代。
陌家兄弟在乌有村算不得强势的人物,尽管有一个陌生,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陌家在历史以来,一直仰人鼻息活着,现在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焉能随手丢掉?
不回东莞,他又觉得对不起秦园。当初没有秦园的知遇之恩,他陌然至今是个什么状态,还真说不准。尽管自己在秦园的厂里还是个打工人的身份,但秦园所表现出来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早就超出了最亲密的人的感情。
太阳电机厂里,陌然虽然只是个厂长,却拥有无限大的权力。秦园曾经在集团公司的会议上说过,只要是陌然认可的事,大家尽管放心大胆去做。作为公司董事会董事长的她,无条件支持。
秦园是老板,而且是美女老板。她如此表态,不由人不联想。
然而,陌然与秦园的关系,总是保持在老板和员工之间的状态。没人突破半步,仿佛在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墙。
陌然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总不能辜负乡亲父老的一片心啊!”
秦园沉吟一会,低声说:“你不回来,我去找你。总有办法让你跟我走。”
没等陌然说话,秦园已经挂了电话。陌然捏着手机,当即楞住了。
恰好齐烈出来,一眼看到陌然,打着哈哈笑着,朝他招手。
宴席摆在子虚镇最豪华的张大福酒楼,酒楼老板本身就姓张,五代厨子了,做鱼有一手绝活。比如他家有一道“清江泛舟”的菜,就是在一盆浓汤里炖着一条河鱼,炖鱼不稀奇,稀奇的是鱼熟得能吃,而鱼头还是活的,倘若放在水里,还能游动。
陌然随着齐烈进去一间包厢,发现刚才在主席台上的人都在。不仅李大霄在,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也赫然在座。
除了他们几个,席间还坐着两个标致的女人,看年龄属于少妇级别的,看到陌然进来,眉眼一动,笑意嫣然。
齐烈作为东道主,逐一介绍了。陌然才知道这两个女的,是这些年搬迁县城建筑业的代表,各自代表一家建筑公司。听说乌有村选出来了新村长,她们前来捧场的。
陌然在东莞做过几千人工厂的厂长,迎来送往的机会也很多。因此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大场面。他落落大方与人握手,握到两个少妇身边,听她们自我介绍说:“陌村长,小女子姓花,全名花红,是顶梁建筑公司代表。今后还要陌村长大力关照啊!”
花红的手很软,像一张柔软的羊皮,握在手里很舒坦。
接下来的另一个少妇,手还未伸到,笑声已经先出来,花枝招展的,双手握住了陌然的手,居然还抚摸了一下说:“陌村长,我们是本家呢,我叫陌秀。是天地建筑公司的代表。”
陌然吓了一跳,她的名字居然与自己四妹一模一样,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陌秀也不避开他的眼光,迎着他过来,眼睛里似乎能说出话来。
寒暄完毕,齐烈招呼大家分宾主坐下。陌然左边坐着彭凡,右边坐着齐小燕。陌秀看了看,起身过来对彭凡说:“小妹妹,你坐我那边去,我跟陌村长坐一起,我陪他。”
彭凡显然很不情愿,拿眼来看陌然。
陌然便说:“都一样,都一样。”
陌秀认真地说:“能一样吗?从姓氏来看,你就是哥啊。妹妹陪哥哥坐,天经地义的事。来来,换了吧。”
陌然便不好再执意,彭凡看他不作声了,只好阴着脸去了陌秀原来坐的位子。刚坐下,菜就上桌。
张大福酒楼,最特色的就是鱼。
吃鱼对江南人来说,最是普通不过。但吃鱼能吃到像张大福酒楼这般极致的,放眼雁南县,无人能盖过他。
菜是好菜,就是好酒。且身边美女如云,秀色本身可餐,人的心情遇到如此美景,自然会好很多。
齐烈首先端杯,祝贺陌然当选。话虽不多,却句句砸在陌然心底。
一杯饮尽,换了李大霄说话。
李大霄作为子虚镇副镇长,在子虚镇耕耘了大半辈子。从他参加工作开始,几乎就没动过。李大霄过去也是乌有村的村支书,后来国家解决农村基层干部身份,将他纳入了吃皇粮的队伍。也就是说,乌有村对他李大霄来说,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十个手指头。
李大霄开言就大骂,骂被撤职的李大有不争气。说李大有如果不是色迷心窍,怎么会走到被扫地出门的境地?做人这东西,一定要有原则,没有原则的人,一定得不到好结果。
陌然不明就里,他回来参选时听说过,原乌有村的村长李大有是因为扒了一家军婚小媳妇的窗户被抓了现行而撤职的。李大有这个人,就一个爱好,看不得漂亮标致的女人,就算是没出五服的自家人,他一样要无耻的调笑人家。
李大霄骂完,语重心长地对陌然说:“陌然啊,你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乌有村的未来,就看你的了。”
陌然赶紧唯唯偌偌地表态说:“李镇长,我一定鞠躬尽瘁。”
“不死而后己了?”一直沉默不作声的肖科长此时开口说话,语气显得有些阴冷,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陌然转头去看他,目光一接触,便发现他的眼里射出来的光,居然如他的语气一样阴冷得吓人。
陌秀当即打着圆场说:“哎呀,肖科长,今天是我哥当选村长的大好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呀,不吉利嘛。”
陌然摆摆手说:“没事,再说,肖科长说的死,不是真死,只是形容词而已。”
“形容词也不好嘛!”陌秀撇着嘴说:“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就喜欢咬文嚼字。没意思。”
肖科长突然冒出来的话,把李大霄打断了。他显然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坐下,自顾自喝了一杯。
若论行政级别,他们都是副科级干部。李大霄官居副镇长,算是一方诸侯。而肖科长高居县委组织部,算是庙堂。就好像古时候京官下地方一样,见官大三级。因此纵然李大霄满腹不高兴,也只能闷声不好发作。
陌然昨晚还在齐书记家里喝了不少,此刻酒意仿佛还未散尽。闻到酒味,心里就要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但面对这么多人,他只能忍住,端着酒杯逐一去敬在座的人。
一番通关打下来,齐烈竖着拇指赞道:“陌然啊,看不出来,这几年你在外面混,还混出个模样来了啊!起码这酒量,就能信任村长的角色嘛。”
齐烈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齐小燕眉头一皱说:“爸,陌然的酒量不行,让他少喝一点吧。”
齐烈扫了女儿一眼,打着哈哈笑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啊!你说是不?陌然。”
陌然赶紧点头称是,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道:“各位领导,我陌然能得到乡亲们的认可,选我做了村长,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当然,今后的工作,还需要各位领导帮我。”
“没事,你放心大胆做。”齐烈大大咧咧地说:“我们乌有村的事,自然是我们乌有村的人做主。现在摆在你面前就有一件大事,你看着处理就好。”
陌然不解地去看他,齐烈指着他身边的陌秀和一边的花红说:“她们两个,要征收我们村的一些土地,你说,该怎么办?”
陌然笑道:“我还能怎么办?按政策办呗。”
陌然的话又惹来一阵笑。身边的陌秀一激动,将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陌秀弯下腰去捡筷子,看到陌然的脚,突然伸手握住,轻轻抚摸了一下。
陌然有些紧张,侧眼去看陌秀,发现她正抿着嘴笑。人坐直起来,一只手却顺着陌然的腿往上摸,一直摸到陌然的大腿上,最后轻轻拧了一把,才笑嘻嘻地喊服务员换筷子。
趁着陌秀叫人,陌然赶紧起身去上厕所。一边的齐小燕也跟着起身,说也要上厕所。
厕所在三楼,需要过一条窄窄的楼梯。
陌然在前头走,齐小燕跟在后面,看到四周无人,她叫住陌然问道:“刚才那个下贱女人摸你做什么?”
陌然尴尬至极,陌秀的动作居然被她看到,这让他讪讪不已。
“陌然,你可不能像李大有一样,栽在女人身上啊!”齐小燕说:“漂亮女人多的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你最好别惹。人家惹你,都是有目的的。”
陌然讪笑道:“我懂!”
“你懂什么呀!”齐小燕白他一眼,越过他走到前头去了。
正准备要进厕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响起一个男人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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