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耷拉下来的坑洞处,里面却是阴风阵阵。

    在宁萝眼前的,先是黑乎乎的一片,接着是星星点点的,如同萤火虫的淡绿色光芒,等眼睛适应了,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光芒没有闪动。

    只是安静的附着在一节节枯木上,那枯木有着人的四肢、身躯以及格外痛苦生动的面庞。

    一个个、一具具、堆叠在一起,她们面色狰狞,但无一不伸着手向外面爬。

    但只差这么一点距离,她们就被永远关在了地下。

    也许不是差这么一点,只是沧海桑田,地势产生变化,她们才得以窥见那么一点点光。

    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一股寒意伴着痛意以及如潮水般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无情地向她涌来。

    宁萝捂住额头,另一只手却轻轻碰触了离她最近的那一具木头尸体。

    痛苦加剧,但光怪陆离的记忆也如纷杂的雪花般朝她砸去。

    这些女子们穿着旗袍,盘着头发,笑颜如花,声色犬马,可是战争频发,军阀割据。

    她们四处飘零,又被一个好心的富豪给救了起来。

    可那是地狱的深渊。

    她们见到了那位富豪家里文质彬彬的大少爷,听说是留洋回来的,学了洋人的医术,对着她们每一位都喊姐姐。

    当然这位洋少爷已经有女朋友了,那眼角的一颗痣,把战火纷飞都潋滟了几分。

    宁晚乔。

    看到这张脸,宁萝瞬间回神,脸上传来凉意。

    下雨了。

    “你们先回去。”宁萝把宋离举起来,递到上面。

    曾庆美看她脸色不对,没多说什么,抱起宋离招呼大家回去了。

    宁萝蹲下来,抚摸着离她最近的那张脸。

    然后花藤从她指缝溜出来,轻柔地覆上这具木尸,微微用力,却没有搬得动。

    宁萝仔细看去,她们尸体没有腐朽,全部都是木质,下半身更是长成了细细长长的藤,扎进了地里。

    “说真的,你们还想不想见太阳了,我回去找块肥沃的土地把你们养起来,兴许还能活过来,有抚摸阳光的那一天。”

    虽说知道她们已经死了,但宁萝男的见到自己的族人,还是装作她们能听懂的样子,自说自话。

    “你们不是也很想出去吗?别犟了。”

    “我可不温柔噢。”

    花藤一进去,包裹住每一具木尸,将她们连根拔起,悉数收进空间。

    人拔出来后,这个洞就坍塌掉了。

    宁萝把花藤伸进去,探索了一番,拧着眉道:“姐妹们,你们是爬了多远啊,我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

    这地下全部是泥土,没有什么地道,没有连接着什么地方,但时间毕竟过去了这么久,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宁萝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在这片土地上挖掘她们存在过的痕迹,但至少现在,让她们见一见久违的阳光。

    确认没有遗漏的,一共十三具木尸,都挖了出来。

    她从坑底上来,才注意到这几棵树后面,全部都被密密麻麻的菟丝花覆盖,仿佛是泄愤般,几乎把五分之一的山头都吸干了。

    入眼是一片荒芜,没有一点活物。

    这就是菟丝花,无声无息,优雅而野蛮的掠夺生命。

    如果不是末世,早就被清除掉了。

    “可不许你们破坏大自然。”宁萝扭过身,花藤却从脚底下野兽般倾巢而出,将那些被毁坏的树木植物给拔了个干净。

    反正从顶到根都没有一点活着的迹象了,就是后面种起树来有点费力了。

    不过没关系,宁萝自小就喜欢植树节。

    在山上造成了不小的动静,宁萝头也不回,心事满满地回了家。

    木尸身上跟人的躯体一般无二,甚至连身前遭受的创口都一一保留了下来。

    那些伤口她很熟悉,被用手术刀划开,然后在疼痛中愈合,再被更粗暴地划开,撒上不知名的药粉。

    不同的药剂,甚至是不同生物的肉。

    在那伤口里面。

    或者是挑出血管,她们的血管很漂亮,仿佛血液都比常人澄澈。

    因此引来别人的觊觎。

    血管会被活生生从肌肤里面理出来,连着她们的身体,观察那血液的流动。

    真神奇,比常人快很多,十分流畅,是生命流淌的河。

    脑袋上面是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开口,发现她们不会死之后,就不会打麻药了。

    宁萝记得很清楚,自己脑袋被固定住,尖利的刀锋凿开她的头颅,她最先听见的是自己的惨叫。

    那些人喜欢听她的惨叫。

    但不会表现出来,只会冷漠地用带着审视,被标榜为科学的眼光看着她。

    她们受过的折磨并不比她少,那个时候的医疗条件很差。

    但好在她们的躯体是完整的,心脏也都还在,可能过个几百上千年,会复活的吧

    宁萝自己也不确定,因为没有什么文献能够给她参考,就连妈妈现在只是一根小藤蔓,遵循本能地依赖着她。

    可若是真的的复活成人,那得是神仙手段了。

    不过宁萝还是兴致勃勃地在空间里挖了几个坑,放了四具木尸进去。

    “这里面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很安静,先看看你们喜不喜欢。”

    然后又拿出七个大缸,把里面装上黑土,又把剩下的九具插进去,每一缸里面都浇上水。

    想了想,又伸出手指,一个杠里面栽了一株、带着小白花的藤。

    “你们几个先留在屋里,我觉得你们可能是社恐。”摆了两缸在屋内。

    她又蹬蹬蹬下了楼,把剩下的五缸挨个儿摆在一楼的菜地旁:“这里比较热闹,人来人往的,你们也不用害怕。”

    胡冬正在收拾青菜呢,猛地一抬头就对上这么几个人,姿态各异的身体,好险没吓尿了。

    “小宁,这是什么呢?木木雕?”胡冬也算是胆子大的了,仔细看了看,没什么事情,就凑过去仔细看了好几眼。

    宁萝打量了没什么问题:“就是呢,你们别怕啊,我自己雕着玩儿的。”

    说着又风风火火跑上了,把剩下的两缸放在了楼顶。

    “登高望远,也试试吧”

    她的话消散在渐起的小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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