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家。

    薛知棠刚刚到家,有些疲惫,便躺在客厅沙发上小憩。

    心腹来汇报这件事的时候。

    她指尖用来把玩的佛珠,倏然间断开,佛珠就这样稀稀疏疏的散落一地。

    薛知棠猛地站起身,脊背泛凉,指尖冒汗:“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心腹低下头:“小姐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但是她看起来应该是无碍的,倒是她身边那个苏氏珠宝的苏嫣小姐被抬上担架抢救,她们现在都在去医院的路上……”

    “哪家医院?立刻去备车!”

    “是!”

    车身离开宁家雕花木门的时候,恰巧宁远国刚好回来。

    他随口问了句。

    佣人便如实回答。

    宁远国看着车身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帝都第一医院。

    抢救室的灯明明烁烁。

    宁蘅如同一幢矗立着的木头一样,就这样站在门外看着,一动也不动。

    隔着一扇冰冷的门,就像是隔着一条庄严的命。

    傅瑾州站在旁边陪着她。

    他看着女孩的侧脸,想让她去洗把脸,想让她去换身衣服,想让她去休息一下。

    但是话到嘴边,知晓她会拒绝,便没出声。

    抢救中途,一袋又一袋的血被送进去,医生连续下达了几次病危通知。

    全都是宁蘅代签的。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久到宁蘅的双腿站到麻木,站到没有知觉,久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迫近黄昏。

    夕阳光线映射在她的面容。

    她脸上空洞的,麻木的情绪,让人窒息。

    直到——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

    医生出门。

    宁蘅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走到医生的面前,医生摘下口罩,从容不迫的说道:“情况不容乐观。”

    “我们已经将子弹取出来了,子弹穿过了病人肺部,虽不是致命部位,但是造成了血气胸,呼吸功能丧失和和肺出血。再由于肺部内出血无法及时止血,病人几乎要失血性休克,附带着大量的脏器缺氧,病人有70的概率会变成植物人。”

    “而在这个过程中,又由于病人肺部功能的丧失,再附加有50的概率会造成她脑部供血供氧不足而坏死,也就是我们生物学说的脑死亡。”

    “接下来病人要被送去icu进行观察,家属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宁蘅浑身的血液冰冷的凝固。

    她目光静静的看着前方,眸底里唯一的光也死寂了。

    巨大的悲怆与哀恸,铺天盖地般笼罩着她,将她没一根骸骨,没一寸血肉,都震碎了。

    等她回过身来时,眼泪早已无声无息滚落了满面。

    她眼前一黑。

    身后后仰。

    傅瑾州及时扶着她,陪着她瘫坐在地上,温声安抚着她:“别这样……”

    宁蘅缓缓侧眸看向他。

    她的喉间像是堵了石子,又像是被磨砂的渗出血一般的嘶哑难听,哭着说道:“她是为我挡的……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傅瑾州一连说了两遍,温声安抚道:“你要振作起来,我安排的几位全球内的顶级专家很快就到了……她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他指腹擦拭着她的脸颊:“我们先去看看她。嗯?”

    宁蘅抿紧唇,用力点了下头:“嗯。”

    宁蘅穿上隔离衣,进入无菌室病房。

    病房内。

    苏嫣脸色惨白,正安静的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

    她的双目阖着。

    她的脸上戴着供养袋,浑身插满各式的管子,旁边的仪器上,她的心跳缓慢,血压偏低。

    宁蘅终于缓慢站到她的面前。

    她脑中一帧帧,一幅幅,全是她冲她微笑着的脸。

    “你跳这首《飞花令》好漂亮,就跟我想象中的小仙女一模一样,我叫苏嫣,我们能做朋友吗?”

    “宁萱是吧?现在阿蘅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再敢背地里耍阴招,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画面一转。

    是她托着下颌,巧笑倩兮的看着她:“往后有我在,我会保护阿蘅一辈子!”

    ……

    字字句句,回荡在耳边。

    成为利剑,一寸寸在她心上割着。

    那种刺痛感从心底一点点溢出,蔓延至心脏,然后是四肢百骸,甚至是每一根经脉。

    那种悲痛是无声的,是无法言喻的,无处宣泄的,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撕扯,被巨大的滚石轰轰烈烈的碾过,让她痛不欲生。

    良久。

    她喉间艰涩的唤出了两个字:“嫣嫣……”

    短短两个字。

    床上的苏嫣眼角有泪水滑过,从眼角滚落至脸侧,再到鬓边……

    宁蘅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心如刀绞。

    她终是崩溃的哭出了声……

    ……

    许久。

    久到等她从icu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她的脸上已经看不见泪痕,她的神色只剩下麻木,空洞,双目无神。

    傅瑾州走过来。

    轻轻将她抱在怀中。

    然后示意后面的那群从全球聘请来的白人医生进门。

    男人还是那样温柔又耐心的安抚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她没有再哭。

    她的眼睛干涩酸痛,也已经哭不出来了。

    就这样哄了她很久很久,女孩儿的脸上依旧死气沉沉。

    就在这时——

    医院的长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穿着华贵,妆容精致的安漾西急匆匆的朝着这边跑来,“大哥,大嫂。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们在这家医院。吓死我了,现在见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安漾西风尘仆仆,脸上的担忧真切真诚。

    宁蘅死寂的眉眼终于在此刻有了那么一点点波澜。

    她抬眼,看向安漾西,然后慢慢朝着安漾西走来。

    安漾西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讷讷道:“大嫂……”

    “啪!”

    宁蘅扬起手,一巴掌狠狠落在安漾西的脸颊,这巴掌似乎用尽了全力,安漾西的脸上不仅高高肿起,而且唇角流出了血……

    她眼神茫然且难以置信:“大嫂……”

    “啪!!”

    又是一巴掌。

    宁蘅目光淡淡,甚至称得上是平静。

    “大……”

    “啪!!!”

    第三个巴掌落下。

    安漾西踉跄着后退两步,两边的脸都麻了,两边唇角全都是血,而宁蘅的掌心,也又红又麻。

    安漾西神色悲愤的看着她,并用委屈的目光看着她身侧的傅瑾州。

    宁蘅汀泠轻淡的声音在长廊中响起——

    “我只问你,你的画展,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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