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蘅缓慢的抬起头,嗓音艰涩:“走了……是什么意思?”
傅瑾州眼眶也有些红。
泪水从他的眼眶涌出,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撇过了头,嗓音嘶哑的厉害:“昨晚……他心跳微弱,被送进了抢救室……”
剩下的话,不必说。
意思却已经言明。
宁蘅心底的某根紧绷着的弦,倏然间就断了……
她身下猛地一个脱力,向后踉跄,倒在床榻之上,那双瞳孔毫无焦距,天崩地裂间,有大颗大颗眼泪从她眼角落了出来,砸落在脸颊,然后滚落在病床雪色地被褥之上。
半晌。
她只是唇角呢喃:“也好……”
也好。
这样,就没有任何纠缠了。
短短两个字。
像是一把钢刀,割在傅瑾州的心尖上。
他眸底隐忍出极致的红,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昨天吩咐元卿准备好的一纸离婚协议书。
上面。
他已经签好了字。
他哑着声,递到她面前:“这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你,放你离开。”
宁蘅缓慢的伸手接过。
她拿起了笔,在最下方,坚定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间,脑中又掠过那张小小婴儿的脸。
还有苏嫣的那张带笑的眼帘。
泪水砸在白纸黑字之上,洇出了水渍。
就仿佛那纸缔婚协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傅瑾州就这么看着她,一笔一顿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
她将文件递还给他。
“……谢谢你。”
“我们往后,就互不相欠了。”
她唇畔颤抖的吐息。
轻若鸿羽,仿若叹息。
傅瑾州下颌绷紧,接过。
他垂眸,看着她,漆黑幽邃得眸底,含着无限的深情与眷恋。
“等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重身体。”
他转过身,缓慢朝着病房门外走去。
明明外面骄阳万丈。
他却觉得无限冰凉。
宁蘅轻轻抬眼,望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
一如他们那天在索菲城堡初遇的那样,笔挺颀长,矜贵无双。
只可惜。
终究是繁华一梦。
梦醒了,也不过是一场浮云,一场空。
……
门边传来吱呀一声。
他走了。
如果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觉得也挺好,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没有歇斯底里的诘责,没有眼红不甘的愤慨。
就这样,淡淡的,默契的。
从此,一别两宽,再不纠缠。
宁蘅缓缓的抱紧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去,滚烫的泪水汹涌的流出,那种后知后觉得痛感涌上来,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劈成了无数瓣,每一瓣都滴着血,她捧着一颗破碎得心,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恍惚间。
她好像又闻到了那股低沉清冽的沉木香。
一如从前无数次那样。
在她危险落魄的时候,拥她入怀。
宁蘅抬起眼,泪眼朦胧中,好像又看到了他,他的指腹轻抚她的脸颊,将她抱的很紧。
宁蘅伸手推他。
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再抱一下,抱一下……”
那嗓音嘶哑炽热,含着春江宴里最讳莫如深的情愫和不舍。
“阿蘅,我爱你。”
宁蘅身子僵硬。
他颤抖着亲吻她的发丝,急切地说着:“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爱你了。”
他心底深藏着一个秘密。
年少经年,他在心底小心翼翼地藏了一个人,多年以后,他都没能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
宁蘅却缓缓地推开他。
“是么?”她的眸子无神,嗓音冰棱:“如果可以,我希望,在那天索菲城堡之下,从未遇见过你。”
……
那短短一句话,足以让他的心千疮百孔。
傅瑾州走了。
离开病房。
长廊上的人,全部都围了过去。
傅瑾州眼皮也未抬,只是机械的说着:“她又睡过去了。”
房间里燃了一种香。
只有对身体极虚弱的人才管用。
薛知棠点了下头。
君闻笙抬眼,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做这样的决定,值得吗?你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可能会恨死你。”
傅瑾州沉默,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要是为了她,别说恨,要他的命也可以。
黛娜夫人走到他面前,眼眶含泪的看着她的儿子:“瑾州,我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只希望,往后你不要后悔。”
傅瑾砚站出来:“哥,我也支持你。”
良久。
傅瑾州缓缓侧眸,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君慕风。
四目相对。
君慕风启唇说道:“a国有全世界最好的心理科专家。”
“你放心,交给我。”
傅瑾州得了这句话,终于才转身,身形踉跄地缓缓离去。
长廊上。
外面日头还在高高挂起。
暖色伏阳地光线斜洒在他的身上,那身形凄凉萧索,寂静的空气里,倾吐着令人逼仄的压抑气息。
……
傅瑾州没有再来医院。
黛娜夫人和傅瑾砚却是常来,来了后,便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说了很多话。
宁蘅对此没有什么情绪。
便是见到了薛知棠,或者是君慕风,亦是只说了不到两句,就让他们出去了。
也就只有君闻笙能多陪她一会儿。
短短两天,宁蘅的病情愈发的重了。
她没有半点再提及孩子,甚至没再过问孩子埋骨何地。
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往日,她清醒的时候多,现在是沉睡的时候多。
醒了后。
整个人亦是昏昏沉沉,昼夜不分。
她有种油尽灯枯之兆。
第二天下午,君闻笙给她端了一杯牛奶,然后问道:“阿蘅,要是我和父亲想带着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愿意吗?”
宁蘅沉默。
半晌。
说:“不愿意。”
“为什么?”
宁蘅扯了下惨白的唇畔,虚弱到气若游丝:“我想……在这里等苏嫣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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