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倾天观老观主坐化,留给长徒陆玄的,除了倾天观的地契和一笔银子外,只有一本看起来很无厘头的账簿。
杜逢春谋夺倾天观的遗产时,陆玄曾用查老爷子书里,丁春秋解读《小无相功》的桥段糊弄杜逢春,胡乱的解读账簿。
杜逢春死后,这本账簿一直被陆玄扔在屋里垫桌角。
直到四十多年前,陆玄死而复生,重返倾天观。
那时的他,虽然仍然未真正自己努力的修行过,但久处尘绝巅峰,眼光已经足够。
他将蒙着厚厚灰尘的账簿拿了出来,就按照当年糊弄杜逢春的那一套方法论解读了几句,又迅速合上。
他发现站在尘绝巅峰的境地,仅仅只是诵读这些章句时,体内的真气便开始隐隐躁动。
那是破境的征兆!
想到迈入下一境界之后,就有可能被强行接引出这方世界,陆玄当然不愿意。
离开邾国去往外界,就好像是从小城市跃迁至大城市。
对于一个物欲极低的宅男,等于是打破舒适圈,上赶着提高生活成本了。
也就是直到此刻,他明白了老观主为什么死前,要单单把账簿交给弟子。
老观主,是千年来唯一从邾国这座大狱之外走来的人。
他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能与斯命达这样的强人所创建的门派比邻而居?又为何要把道观取名倾天观?
这些陆玄都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他已经隐隐明白。
这本账簿,说是一本功法,毋宁说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让尘绝巅峰,被接引离开这方世界的钥匙!
这把钥匙被陆玄揣在身上快五十年,今天,到底是用上了。
星夜逐渐暗淡,拂晓的光景洒在山坡之上,陆玄盘坐在坡顶,衣袍被露水打湿。
他轻轻睁开眼睛,眼眸幽深而平静。
如空潭泻春,如古镜照神。
“虚极”
他的视线缓缓远移,只觉整座穹窿山尽收眼底。
过去微不可查的细节,一片郁郁葱葱中的一棵枯树,枯树枝上的爬虫,树下窸动的草丛,丛中趴着的野兔,野兔藏身的洞窟,直通地下的地道,挖地三尺的穿山甲
似乎穹窿山的一切风吹草动,哪怕是他目力没有看见的地方,都具象成了一幅幅图像。
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些图像尽数汇聚到脑丘宫殿之中的一个小人眼前,那小人的面目与他有九分相像。
比起他在阿桃脑丘内发现的死婴,陆玄脑丘中的这个小人,不是个婴儿。
祂身材颇为茁壮,浑身散发着幽幽的金光,充满着浓郁的生机和某种神圣的气息。
陆玄通读了老观主留下的账本,明白了这是什么。
尘绝巅峰,肉身达到凡人之极致,进无可进。
与脑丘之内,开辟泥丸神宫,温养一缕神念。
以神念壮大,内反哺补肉身,外勾动天地元气,行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
那与陆玄长相相像的小人,就是虚极境界开始,才特有的神念!
而直到这个时候,陆玄终于明白自己达到尘绝巅峰之后,在外界天地中隐隐感受到的进入他体内供能、帮助他长期辟谷的物质,就是所谓的天地元气!
“原来尘绝之后,是这么个路子啊”
陆玄摸索和感受了很久,一直到太阳渐渐偏西,终于明白了这所谓虚极胜境的妙处。
简单来说,就是凡人的肉身存在极限,加点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滞,这个停滞的点就是尘绝巅峰。
而想要让自己的实力继续增强,必须曲线救国,开发一些形而上的东西。
这就是神念。
神念的存在可以理解成某种特殊物质,或者更抽象一点来说,像是某种精神力量。
随着神念的壮大,它可以滋养肉身,提高肉身加点的上限。
与此同时,它也可以被释放出体外,化身加强版无人机,对周围环境进行具象和侦查。
而当神念凝实到一定程度时,他就可以用来沟通天地元气,以人身借助天地之力,甚至就可以被用作直接进行神念攻击!
粗略的总结出了虚极境界的妙处之后,陆玄心中不禁微微感慨。
怪不得当初面对突破尘绝的斯命达时,他会生出完全无法匹敌的心思。
这个老硬币,已经达到了一眼就把自己瞪成傻子的水平,绝不是刚刚才跨入虚极境界。
而一旦在虚极境界站住了脚,熟悉了神念的种种用途之后,再回头打尘绝高手,就好像热武器打冷兵器, 歼20打小米加步枪
陆玄缓缓站起身来,大日在这一天中从山东落到山西,赤红色的夕阳笼罩整座穹窿山峰,预示着夜晚将重新到来。
他的眼中充满冷冽。
既然是要破开尘绝巅峰的屏障,跨入虚极境界,才能开辟泥丸宫,蕴养神念。
那阿桃脑丘处的那缕神念,又是哪来的?
真正的到达了虚极境界之后,陆玄对于阿桃的死因,已有了九成的猜测。
以尘绝之境,强纳神念,焉能不死?!
而在陆玄之前,世上能令阿桃开辟泥丸宫的,只有斯命达!
这个老东西,是真不把弟子的命当命
斯命达已经远离邾国,但他留下的后手和布置,还在持续的发挥着影响。
有被影响到的迹象的,不只是阿桃一人。
阿桃之后,是谁?
邾长贵!
陆玄独自回到倾天观里,看了一眼被摞在屋角的书,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全职宅男,兼职道士,顶级绘本收藏者,大小动物爱好者,厨房实验家,他真的不喜欢打打杀杀。
但没有办法。
有些架,他不得不打。有些人,他不得不杀。
挂在餐厅墙壁上的,有两把剑。
其中一把是当年他托福贵在山下铁匠铺那里打的,做工粗糙,但很好用。
他曾用这把剑,砍下北原霸君李兴霸的四肢。
而下方挂的另一把长剑,还是当年从天门的执法长老手中借来的。
后来他被斯命达瞪死,这把剑和他的骨灰,一齐被阿桃送回来。
剑长三尺八,重七斤十三两,看着就很气派。
他曾用这把剑杀过一个皇帝。
此后这四十八年来,剑不曾被取下。
再锋利再气派的剑,五十年不用,都还是难免生锈。
陆玄在两把生锈的剑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了下方那一把。
道观之中有一块破破烂烂的磨刀石。
他撸起袖子,在院子中打好水,就着夏日的夕阳,将这把长剑一顿爆磨。
磨得寒光照人。
磨得锃光瓦亮。
磨得杀气腾腾。
太阳彻底落下,夜晚彻底上升。
刚好,长剑入鞘。
道士夜仗剑。
仗剑如何?
下山,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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