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街头,阿星左右顾盼,眼中充满了惊奇。
眼前的这座咸阳城,比他想象之中的咸阳,实在是要繁华太多。
天下诸国口口相传的,秦国商君上位一千年来,手腕铁血凌厉,尸山血海堆砌秦地,政令严苛,人权丧尽。
然而当他亲眼看见眼前的咸阳,才发现传言过于夸大。
商君治下的咸阳,与齐国的都城临淄也并无过多的区别。
宽宽的街道两侧,也有数不尽的店铺,有些珠宝首饰店气派非凡,也有些卖杂货的店充满人间气息,还有许多卖食物的摊贩摆在店旁。
阿星和阿月走在这些小摊贩的夹攻之下,眼花缭乱,少年人爱热闹的天性被完全激发,像两只好奇宝宝,这也要看看,那也要看看。
阿星指了指一个小摊,摊上卖着热气腾腾的糕点,走不动道:“道长,这个好吃吗”
摊主是个年轻人,见到生意来了,急忙招呼。
“新鲜出炉的甑糕,当然好吃!不信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陆玄站住了:“不好吃不要钱?”
摊主颇有自信的拍了拍胸脯:“不信您尝尝,只要您说得出不好吃,我就不要钱!”
道士的语气坚决:“切!切大块!”
占便宜,我陆某人等不到明天!
就在街头的小摊上,道士和少年少女一人抱上一块冒着滚烫热气、黏糊糊的甑糕。
一口咬下去,陆玄忽然没说出话来。
阿星和阿月都尝了一口,也只尝了一口,对望一眼,也没能再开口。
很长时间以来,陆玄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道德底线灵活的人,占便宜这种小事情对他来说,毫无心理负担。
但此时此刻,“报吃”两个字,他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怎么样?吃傻了吧?”
“我这锅甑糕,凡是吃过的,没有不沉默的!”
年轻的摊主神情得意,叉着腰睥睨的望着摊前的三人。
陆玄看了看手中的甑糕,又看了看神情自得的摊贩,眼里泛起了一丝茫然。
这东西,可不是不好吃那么简单啊
他预料到过这东西难吃,但无论是从经验还是从技术角度来说,他都没能预料到,这玩意儿能难吃到这个地步
口感干硬、味型苦涩、带着浓郁逼人的气息在口腔盘桓,难吃领域的极道流了属于是。
更为难得的,是将这块本该平凡普通的食物做到了这种程度后,年轻的摊主还保持着极致的自信表情
最终,缓了良久,抱了抱拳,陆玄放下了三份糕钱,还留下了鼓励的话。
“好吃,再接再厉。”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样的罪,不能只有我陆某人一个人受过
也就是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忽然隐约明白了,这家伙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果然,淋过雨的人,都不忍心再让别人打伞啊
平心而论,虽然之前也在咸阳城内过活了十多年,但陆玄还是第一次踏上咸阳街头。
毕竟之前的十多年里,宅是一方面,更担心的是出现在太学院外,被他的老朋友白起嗅探到气息。
但此时此刻,从庄周那里学到的养生主功法,解决了他的顾虑。
随便走,随便晃,咸阳城街巷万条,生民以亿计,这要是都能在路上遇到白起,他陆玄就可以改名叫陆原了。
离离原上谱的原。
冬日的咸阳城早市里,充满了热闹的气氛,天气冰凉,而每一处卖食物的小摊上热气上涌,让人感到治愈。
甚至那一锅普信的甑糕带来的创伤,都很快在少年少女身上淡化。
“这个好吃吗”
摊上的老板揉着面,一边拉扯一边在案板上摔打,发出biang biang的声音。
阿星盯着眼前的面摊,咽了咽口水。
陆玄看了一眼,觉得这种东西不至于能做到害人性命的程度,于是和少年少女落座。
端上来的这碗面,的确没有害人性命的意思,但陆玄坐在里侧,吃着吃着面,忽然把脑袋埋到了碗中!
而更令少年和少女震惊的,是他不知何时已把道袍反穿,就连头顶的道髻都已经披散下来!
“陆道长”
“别说话!”
阿月刚有些诧异的开口,被道士凝重的声音打断。
他们吃面的桌子,面朝街道,往来行人如织,忽然走过一个异常高大的老者!
虽然没有穿着那件熟悉的甲胄,但埋头吃面就蒜的陆玄,还是在第一时间内就发现了对方!
那煊赫霸道的气息并未刻意散逸,但也并未刻意收敛!
那是他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他离开邾国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活人,陆氏育牛老方的受益人,大秦武安君,白起!
然而倘若只是白起一个人,他也许忌惮,却未必会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
真正令他感到惊骇的,是白起的身后,一辆正在缓缓行驶的马车!
陆玄曾听范雎说过,白起修的,也是至人之道!
他乃是秦国唯一的至人,不是天人,却位比天人。
那么这座秦国之中,又有谁能有资格让白起,为他亲自压车开路?!
答案已呼之欲出!
马车驶过咸阳街头,车轮声轻转,即便那马车之上没有释放出丝毫的气息,陆玄仍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危机浮上心头。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那沉重的危机感,并非源于心理,而更像是本能!
仿佛自己从每一根毛发、每一个毛孔、甚至体内的每一丝真气,都在忌惮着那辆马车中的人!
感受到体内的真气随着心绪翻涌,陆玄竭力的催动着养生主,压制气息的躁动。
也正是随着庄周的功法施展,他才慢慢的感受到一丝宁静,那种无可言喻的忌惮和危机感在慢慢减轻。
可即便是这样,随着那辆马车从斜前方行至自己的正前方,他体内的气息,还是散逸出了一丝!
陆玄的心情坠入谷底,他不再埋首,而是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头!
他几乎可以确信,在这条凡人遍布的街头,他那一丝的气息外泄,将会犹如黑夜的明灯显眼。
无论是白起,还是马车中的那人,都必然察觉得到!
仅仅是一瞬间,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死战于此,开启无限长的复活cd,把那一丝微渺的生的机会,留给阿星和阿月!
怀着这样悲壮的心情,道士的双眼之中充满了决绝,直直的望向正前方的马车!
下一刻,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错愕。
白起目不斜视,牵引着身后那辆马车,直直的从他面前走过。
从始至终,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更别说驻足与停留!
陆玄呆呆的望着白起和那辆马车的远去,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袭来。
不是,我裤子都脱了,你不来了?
白起不仅没来,而且引着那辆马车,一去不复返!
阿星和阿月关切的看着陆玄:“陆道长,你没事吧?”
陆玄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呼了口气,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 笑了笑。
“没事,待会找个干果铺,买几只梅子吧。”
“为什么?”
“冲冲喜,毕竟没事发生”
“可是这和吃梅子有什么关系”
“一没事就吃溜溜梅。”
“哈?”
带着两个拖油瓶,三人一路走一路晃,算是见过了咸阳的风土人情,直到黄昏,终于站到了太学院门口。
在那扇正门处,突然走出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
老者的双目浑浊,望见门口三人的那一刻,却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他缓缓开口,声音慢条斯理,仿佛平静至极。
“来者何人?”
夕阳照在道士的脸上,就像很多年里老者所见过的那样。
道士的脸上勾勒起熟悉的笑,他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
“安平山嘎腰居士,陆玄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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