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山顶吹荡的风仿佛静止。
嬴坤几人早已被范雎屏退,陆玄看着范雎,表情有些发愣。
半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迟疑的问道:“刑查司首座王卉,不是商君殿的人?”
范雎的眼中目露精光:“你为何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万一,郑安平才不是商君的人呢?”
陆玄神情坚决的摇了摇头:“概率很低。”
从齐国漂流到晋国,他曾见过两位郑安平所属的合天一脉的核心人物,其中一人,甚至还是合天一脉的副首座。
从他们那里,他虽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在搞死他们的时候,还是顺便确认了一件事情——
在百年前的天宗与商君殿的决战之中、在天宗举宗尽死的局面之下,合天一脉的有生力量,被最大程度的保存下来。
并且,分散到各国做起了情报收集工作!
再结合郑安平能从商君手下逃生这个事实来看
要是两人没有py交易,陆玄可以一星期不拉屎!
范雎有些感慨的点了点头:“适才也是尉缭带了口信给我,我才知道。”
“王卉,原来是尉缭布置在商君身侧的棋子!”
“倒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本事,能策反频阳王氏的子弟”
陆玄挑了挑眉,却并不意外,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之前也听百里孟明介绍过,王卉出身频阳王氏,他老子王翦也是商君的人,在军部的地位仅次于白起。”
“王卉背叛商君而被诛,王翦又该如何自处?”
听到陆玄的问题,范雎苍老的双眸之中流露出莫名的神情,是丝丝赞叹。
“我起先以为,商君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褫夺王翦的兵权。”
“看来没有?”
“没有!”
范雎的表情显得有一丝怪异。
“不仅没有,商君第一时间追谥了刑查司首座王卉,为忠靖。”
“还加封王翦为‘武成侯’,封邑十二凡国!”
“与此同时,商君殿颁下通缉令,秦国举国之内,通缉至人郑安平!”
陆玄闻言,一阵惊愕,继而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最终化作叹息。
“商君的布置,未免果决狠辣,又精妙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啊”
这是将郑安平彻彻底底定位成一枚弃子,一个举世皆伐的靶子!
齐国薛城一役,郑安平袭杀庄月红,也变相的坑死了平原君赵胜。
这笔大仇,无论是齐国还是晋国,都不可能忘记!
事情过后,双方都渐渐回过味来:当日郑安平如此行事,究竟是让哪一方最终得利?!
唯有秦国。
齐晋两国,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往往大国博弈,怀疑和猜测就足以影响国家之间的态度与阵营取舍!
安插谍子到晋国这种事情,也恰符合商君这千年来在列国之中立下的阴险冷酷的形象。
因此已经可以预见,在各大势力的眼中,郑安平无论有没有回归秦国,当日薛城那石破天惊的一击,都已经被认作是商君的手笔了
但今日过后,邸报传到各国之后,这种猜测就将出现转变!
秦国刑查司,千年来都被商君殿所把持!
刑查司的当代首座王卉,更是商君手下忠将王翦的亲儿子!
这样的人都被袭杀了,那凶手郑安平,还能是商君的人?!
除了商君与尉缭阵营外,不会有人能想象得到,尉缭竟真有本事把刑查司首座王卉策反。
如此一来,随着商君殿也发出了针对郑安平的通缉令,天下各大势力将极有可能形成一个新的认识!
那身负齐、晋、秦三国通缉的至人郑安平,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反社会的疯狂气质!
而秦国的商君大人,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啊
并且,通缉郑安平、加封王翦这件事情本身,也是对王翦的一种安抚,它传达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老王啊,虽然你儿子做了那反贼的勾当,但我知道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碍于律法,我不得不送走你儿子,但我还是愿意让他风风光光的走。这一切,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
“给你封个大侯爵,家里的地也扩大,好好干,你还年轻,并且名叫老王,肯定还能再生儿子!”
这当然是经过了陆玄艺术加工后的表达,但意思,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范雎也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商君卫鞅。”
“他的恐怖之处,不仅在于可怕的修为和战力,更在他的谋布之深、思虑之细,称得上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而他执行计划之时的果决狠辣,无论是众生草芥,还是左右臂膀,都只是用来营造全局、随时可弃的棋子!”
陆玄静静的听闻范雎对那位商君的评价,神情微动。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天之前,他也是从范雎口中听到的对于郑安平的评价。
“看众生,如神看世人。”
还真是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范雎回了自己的屋里,似乎在研究着什么,独留陆玄一人站在山顶,看着层云被风吹荡。
冬日寒冷而干燥,干燥就会有一丝丝泛痒。
冷风吹过,他伸手挠了挠脸,又挠了挠胳膊腿,屁股,后背,挠到胸口,挠到了一块坚硬。
他身上忽然有电流流过。
那是不久前王卉给他的、进出森罗山的令牌!
他忽然想到,当日王卉把这枚令牌给他的时候,表情颇为复杂,那复杂之中,像是夹杂着一丝不情不愿。
那么这块令牌,想来也是那位谋篇深远的商君,刻意留下的手笔啊
阴翳的天气,云层很厚,风做不到将云吹得聚又散,只是一阵一阵把那些云吹得变形。
但无论风怎么吹,云终归会变回原样。
陆玄望着手里的那块令牌,像是思考了很久,最终随手揣回了怀里。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能想明白:想不明白的东西,我先眼不见为净!
他的表情像云一样,自由而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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