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和范雎是一前一后抵达咸阳城的街头,一个小小的馄饨摊旁。
摊上无人,一杆小旗在风里哗啦啦的抖动,上面只有四个朴实无华又莫名霸气的大字——“瘸子馄饨”。
按照蔡泽的传信,这家馄饨摊距离成为一家百年老店,仅差九十九年了。
在开这家馄饨摊之前,这老板还卖过水塔糕,马蹄糕,大米糕,绿豆糕,桂花糕,各式粥水,面条水饺
馄饨摊上,只见一个行动跛足的老者,正动作麻利地包着馄饨。
范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几百年没见,都有些忘记这老东西长什么样了”
陆玄也看着那正在忙碌的背影,坐到一张桌前,有些赞叹的说道:
“不用怀疑了,这要不是白兀术的亲爹,我以后名字倒过来写!”
就凭这种天生摆摊的气质和诡异重合的从业经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吗,真是朴实无华,并且简单粗暴啊
听见身后的动静,那馄饨摊旁忙碌的老板终于转过身来,已是个容颜沧桑老人。
他的面貌有些出乎陆玄的预料,颇为普通,完全看不出来,是能把司徒月那种风月老手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
老板抬头看了眼陆玄和范雎两人,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但当他走到两人面前的时候,神情已经如常,仿佛面对着的,就是两个寻常的客人。
“两位客官,吃些什么?”
“小店有招牌三鲜、鲜肉、荠菜、虾仁。”
菜单都一模一样
考虑到父子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基因传承,陆玄对这碗馄饨,不仅不抱任何期待,而且夹杂着强烈的警惕。
“来一碗招牌就好。”
范雎表情有些奇怪:“你不吃”
道士神清淡淡的:“嗯,我不饿,你多吃点。”
老板始终露着淡淡的微笑应承,服务态度相当职业。
这让陆玄心中更加笃定。
服务态度这么到位的餐厅,上一次遇到,也是在一个姓白的朋友那里,而再上一次是上辈子专骗有钱人的米其林轮胎餐厅。
范雎坐在位置之上,不动声色的向陆玄传音,叮嘱细节。
“他想必已经认出我了,老夫一会就和他摊牌。”
“虽然可能性非常低,但总归存在着动起手来的可能性。”
“一旦出现天人交战的局面,你不要逞强,驱走附近的百姓即可,决不要掺和进来。”
陆玄看了范雎一眼,露出“你放心”的神情,同时悄咪咪的传音回话。
“不知道你是对我的为人有什么误解”
奋不顾身、英勇作战的事,岂是我陆某人所为?
与此同时,一碗热乎乎的馄饨端上了桌,葱花一撒,香气扑鼻,引得范雎一副颇为意动的样子。
陆玄心中却嗤笑一声。
不过是白氏父子的些许障眼法罢了
那层葱花之下,闻起来香气扑鼻、看起来清淡可口的汤底,其实可以咸死一头喝海水长大的鲸鱼。
而那看起来白胖诱人的馄饨,每一只,不仅难吃得大同小异,而且难吃的精彩纷呈。
同样的当,我陆某人不会再上第二次
白蹇两手交叉,悬放在穿着白色围裙的身前,表情平淡而自信。
“客官,尽管品尝。整座咸阳城,第一次吃过我家馄饨的,还没有不沉默的。”
白蹇介绍自己的手艺时,倒没有白兀术那么狂傲的叉腰,但话术几乎一模一样。
范雎在陆玄期待的目光下,舀起了一只馄饨,却又在陆玄失望的目光里,到嘴边陡然停住。
他缓缓的放下勺子,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白蹇。
“朋友,现在既然没有生意,何不坐下来叙叙旧”
白蹇听见范雎的话,神情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诧,而是平和的笑笑,装作不知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摆摊做生意,每天迎来送往,坐在桌上的都是朋友。”
“我与客官萍水相逢,已经有一碗馄饨的交情,又何必再坐下来絮絮叨叨”
陆玄咂了咂嘴,觉得这家伙不愧是浸淫服务业多年,说的场面话听起来都比一般人诚恳一点。
范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幽怨。
“昔年百里故相还在时,我们也喝过几场大酒,不想如今的交情,竟已沦落到萍水相逢、一碗馄饨的地步了。”
听闻范雎所言,白蹇嘴角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几百年不曾想起的交情了,突然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
他双手仍然耷在前方,眼皮下垂,目不斜视,不仅不为所动,而且就要转身离去。
“白蹇。”
范雎拨弄着手中的勺子,望向随时转身要走的白蹇,语气发沉。
“你就算不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看在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面子上,也该坐下来聊两句吧。”
“儿子?”
白蹇的身形一顿,豁然转过身来,表情露出一抹茫然。
“什么儿子?老夫哪来的儿子?”
见范雎默不作声,白蹇甚至有些急了,也不装作萍水相逢了,更不要米其林服务态度了。
“喂!范雎!你不要装聋作哑!”
“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范雎的脸上露出平静而拿捏的笑容,伸出手掌,做出邀请的动作。
“小白啊,不要着急,请坐。”
一刻钟后
白蹇双手抱头,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
“司徒月,司徒月”
“好耳熟的名字”
范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要装傻充愣!”
“风月宗虽然不是顶尖,但昔年在咸阳城也是数得上的大宗门!”
“司徒月在当年的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
“你和她床都上了,还能不记得?!”
白蹇一副认真而纠结的表情:“当然不记得!”
“昔年秦国宗门林立,像你说的风月宗这种规模的宗门,没有八十个也有五十个。”
“至于跟我睡过觉的美人没有八千,也有五千啊”
“我哪能都记得住?”
陆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相貌平平无奇的白蹇,不禁发出源自灵魂深处的质疑。
“你究竟凭什么啊”
白蹇昂然抬头。
“那当然是因为,老夫自有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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