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思抱着她一路飞奔到急诊,洗胃。

    接诊的医生诧异地打量他,“你怎么又来了?”

    傅九思神色焦急,“我太太,跟之前送来那个症状一样,麻烦医生尽快治疗。”

    医生,“食物样本,带过来了吗?”

    “在路上,”傅九思低头看一眼腕表,“马上就能到。”

    话音未落,左川拎着箩筐跑过来,“哎哎!小七!”

    傅九思拉住他,“她也中毒了,现在去洗胃。”

    “东西带来了吗?”

    左川拎着箩筐放到他面前,“我把楚黎碰过、吃过的东西,都带来了。”

    “至于小七,刚进家门时,去过一趟厨房,然后她和您就带楚黎来医院了。”

    “我不太确定她吃过碰过什么,应该也是筐里这几样吧。”

    傅九思低头看箩筐。

    里面有剩了一半果汁,五颜六色的野花,色泽妖艳的菌子,各种叫不上名来的野果子……

    “你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戴手套了吗?”傅九思问。

    “没有啊,”左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傅九思抬手指输液室,“你去挂个水吧。”

    “至于吗?”左川抬手蹭蹭寸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

    傅九思一个眼神斜过去,左川乖乖跟着护士去了。

    刚把东西送到检验科返回急诊,他就看到,裴颀走进来。

    他眼下一片乌青,双眼布满血丝,目光涣散无神,透露出深重的困倦。

    浩然正气的面容疲惫憔悴,仿佛一夜之间历经了无数沧桑。

    脸上和脖子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走路有些许的摇晃,看样子酒精过敏还在持续。

    到了跟前,裴颀微微颔首,“二师兄,莫迟中毒了,在急诊门口不肯进来。”

    说完,他扶着额头用力眨下眼睛,“我……去挂个水。”

    傅九思招呼一个护士过来,送裴颀去输液室。

    随即转身,长腿阔步地走出急诊。

    大门外,莫迟正依偎着姐姐撒娇。

    就像小时候生病时那样,软绵绵地靠在姐姐怀里,黏黏糊糊地喊着“姐姐”。

    小时候,一看到莫迟这副贱兮兮的样子,他就来气。

    现在,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这个死玩意儿还这样,他更来气。

    “阿越!”姐姐对他招招手,“快!叫医生!”

    “打一顿就好了,”傅九思上前,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拖进急诊。

    “小迟中毒了!”姐姐在后面追,“你好好扶着他的点!”

    傅九思温柔不了一点,直接把人拖到急诊手术室,像丢垃圾似的随手一扔。

    等这一堆病号进住进病房安顿好,已经是后半夜了。

    傅九思给姐姐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订了房,但是姐姐不去,执意留在医院给莫迟陪床。

    傅九思心里不爽,但是面对姐姐她,也不好说什么。

    回到花柒的病房,他直接躺病床上,抱着她入睡。

    不知不觉中夜色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光亮逐渐蔓延开来。

    傅九思轻吻花柒额头,小心翼翼翻身下床。

    下午晚些时候,还要去墓地缅怀亲人,他得提前准备好祭祖用的东西。

    他和吴谦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把东西全部运到墓地。

    然后,两人开车返回医院,去接人。

    看到吴谦时,花柒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吴谦面带微笑,“傅哥说今天忙祭祖的事,喊我过来帮忙。”

    花柒郑重其事地九十度度鞠躬,“吴谦,谢谢你。”

    吴谦惶恐地回礼,傅九思悄悄伸手制止。

    在云湘,祭祖是很神圣的事情,事主向前来帮忙的朋友行礼是应该的。

    如果跟着一起去墓地祭拜,事主是要行磕头礼的。

    “上车吧,”傅九思打开副驾驶车门,抬眸看着花柒。

    为了在师哥们面前掩饰那不见光的关系,她扭头走向吴谦的车,没有丝毫犹豫。

    谁知,五哥、六哥、莫迟一起上了那辆车。

    转回身时,刚好看到颜姐和楚黎坐进后排。

    那她,只能坐副驾驶了。

    颠簸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天色昏沉如墨,细密的毛毛雨纷纷扬扬地洒落。

    花柒一下车就哭了。

    这片墓地,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她每年都来。

    小的时候,是跟着妈妈一起。

    妈妈去世之后,就跟着姥姥一起来。

    两年前,姥姥也离开了。

    过去这两年里,她连云湘都不敢回。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她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闭上眼睛便是这一片墓地。

    爸妈和姥姥都在这里,却也不在这里。

    叔叔和婶婶已经从家里赶过来了,他们在墓碑前等着她一起祭拜。

    左川和裴颀扶着花柒,一步一步逝去的亲人走去。

    莫迟和楚黎跟在他们身后。

    傅九思和万景颜站在墓地入口处,远远地望着远处的墓碑。

    “阿越,小柒知道姥姥离世的真相之后,会不会恨我们?”

    傅九思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在手刃仇人之前,他连上前祭拜姥姥的资格都没有。

    就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承载着无尽的哀愁。

    淅淅沥沥的秋雨,犹如细密的珠帘,从苍穹纷纷坠落。

    雨滴打在衣服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肆意飞扬,带来阵阵寒意。

    三座墓碑前,已经摆放了很多祭品,鲜花。

    都是曾经那些被爸妈和姥姥救助过的人送来的。

    徐徐燃烧的香烛,在这样细密的雨水中竟然不灭!

    花柒扑通跪在墓前,失声痛哭。

    就连雨水都不愿拂灭好人的香烛,为什么这世道不肯还爸妈一个清白?!

    为什么要让一世行善的姥姥死于非命?!

    听到花柒撕心裂肺的哭声,傅九思瞬间红了眼眶。

    默默跪下,虔诚地磕头。

    万景颜已是泪流满面,在弟弟身旁跪下,长磕不起。

    祭祖仪式结束。

    花柒抽噎着说,“我想在这待会,你们先回去吧。”

    大家迟疑片刻,还是撤了。

    傅九思留下来,陪着她。

    她在墓前跪了多久,他就陪着跪了多久。

    临近傍晚,墓地的灯逐一亮起。

    昏黄而微弱的灯光在雾气中变得朦胧,周围的一切也变得虚幻起来,让她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冰冷的雨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服,一阵晚风吹过,冷得她打个寒颤。

    就在这时,纸灰飞扬而起,围着她转了一会又落下。

    这一刻,她好像感受到了爸妈和姥姥的拥抱。

    她仰起头,深呼一口气,擦擦眼泪。

    “爸爸,妈妈,姥姥,柒宝饿了,要回家吃饭喽。”

    “想我了,就托个梦给我。”

    “走啦~”

    她笑着告别,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扶着爸爸的墓碑艰难站起身,揉揉酸痛的膝盖,不舍地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灯光里,站着一个高大身影。

    她忽然想起,当初姥姥下葬那天,也是在那个位置,也有一个相似的身影。

    顾不上膝盖的酸痛,她加快脚步追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直到看清那张熟悉的脸。

    她顿住脚步,沉着脸质问,“两年前,你是不是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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