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到了。”

    云谷,感染者聚落的外围,几名猎人打扮的乌萨斯人来到这里,为首的两人先走入丛林,吹了个口哨,惊起了一群鸟雀。

    “嗯,确定路上的尾巴都清理干净了?”德雷克敲了敲自己佩戴的防毒面具,沉声问道。

    “将军多虑了,我们此行的行动已经将隐蔽做到了极致。威尔逊侯爵那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行动。”

    “按照您的安排,除了此次随行的亲卫队以外。幽灵第五分队也一直在暗中跟随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追踪者存在。就在十五分钟前,我才刚与‘裂牙’交换过信息。他很确定,没有人跟随我们。”

    “好,那就去通知感染者营地的领袖们,准备接洽吧。”

    “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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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德雷克将军。”

    这次的来访,在感染者聚落中也仅限于聚落的高层人员知晓。负责出来迎接的,是阿丽娜以及爱国者手下的一名盾卫。

    至于为何不是塔露拉或爱国者亲自出来迎接,毕竟这两位是感染者聚落最引人注目的领袖。迎接区区几个‘猎户’都要他们亲自来的话,反而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跟随着阿丽娜和盾卫,德雷克一行人来到了位于营地边缘的一个大帐内——这里通常是爱国者的指挥所,所以周围很少有感染者会来这里。

    “许久不见,将军。”爱国者向德雷克微微颔首,行了一个乌萨斯军礼,以表示敬意。

    “其实也没多久吧,也就两个月而已,无须多礼,先生,毕竟今天,老夫只是以合作者的身份前来,而非乌萨斯官方的军队将领。”德雷克摘下头顶的棉帽,不过依然戴着脸上的过滤面具。

    “所以,将军此行前来,是为了商议接下来的合作吗?”塔露拉问道。

    “不完全是,谈论合作只是我今天的一个次要目的。我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来找艾丽丝谈谈的,跟她谈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有些奇怪,怎么不见她和你们在一块?”

    “艾丽丝现在还在临时实验室里,研究与名为海嗣的生物相关的东西···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过她了。”塔露拉耸耸肩答道。

    “哦?你们打算向绝望谷迁徙?”德雷克对于乌萨斯东北地区的地理情况非常敏感。提到海嗣相关的信息,德雷克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感染者聚落的迁徙计划。

    再联想到之前艾丽丝跟自己索要情报的事情。德雷克眉头微皱,艾丽丝为这个感染者聚落如此规划,是不是有点太卖力了?

    要知道,那些恐鱼,可是乌萨斯集团军都颇为畏惧的存在。为了这个感染者聚落,艾丽丝居然会主动触这个霉头?

    “还没有定下来,毕竟···恐鱼的事情若是不能解决,我们也不可能向绝望谷迁移。一切都要看艾丽丝的研究成果。”塔露拉答道。

    “嗯,那我觉得你们应该可以放心,艾丽丝脑中的知识存储量远超你们的想象,只要她付出了行动,几乎没有做不成的事。”

    “额,先不谈这个话题,将军,既然您提到您这次是来见艾丽丝的,需要我找人去通知她么?”似乎是不太想和德雷克继续讨论营地迁移的事情,塔露拉开始转移起话题来。

    “嗯,我今天来是为了向艾丽丝确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德雷克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这些事情,关乎到整个罗曼诺夫生产基地、切尔斯基地区,甚至是整个乌萨斯的未来。”

    “嗯?”一时间,不仅仅是塔露拉,爱国者和霜星都盯住了德雷克,露出了困惑且严肃的目光。

    “或许在你们的眼中,艾丽丝是武器,是一名无坚不摧的战士或是刺客。但你们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对于你们,对于整个乌萨斯而言,她也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通向未来的钥匙。”德雷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悠悠说道。

    有些事情,德雷克必须在今天将它们摆在台面之上。

    他与威尔逊侯爵私下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除了他的老友保罗侯爵,其他东境贵族对于自己也是虎视眈眈。在这个节骨眼上,德雷克需要这个感染者聚落坚定他们的立场,为自己牵扯和消耗威尔逊侯爵府的有生力量,帮助他赢下这个回合的胜利。

    “在我给出更具体的情报之前,塔露拉。我想先知晓,之前我给你的那个问题,你思考的如何了?”德雷克问道。

    “嗯?将军,我现在还没有得出一个令我自己满意的结论,是否再给我一些时间?”提到这个话题,塔露拉有些为难地说道。

    “说出来吧,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了。而且,不见得非要你说的多么准确,只要能让我看到你的看法就好。”德雷克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塔露拉。

    塔露拉面色有些难看,很显然,至少这个阶段她得出的答案,并不能让她自己满意。

    但她还是尝试着整理脑海中的知识与见闻。片刻之后,她原本显得为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双眼也显得极为清澈,答道:

    “在上一次讨论中,将军曾告诉我,乌萨斯对于感染者的压迫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我其实···并不是很认可这句话。”

    “因为若是历史注定如此,为何感染者的血肉工矿厂仅存在于乌萨斯境内呢?在其他的国家里,感染者的遭遇依旧凄惨,但从未有一个国家可以将感染者压迫到如此程度···所以,我不认为乌萨斯感染者所处的现状是一种必然结果。”

    “将军提到过,让我从这个国家的产业与运作模式来进行分析现状。这些知识与历史,曾经受过历史教育的我并不陌生。如将军所言,从先帝开始,乌萨斯整个国家的运转,就是建立在大量的矿石开采以及庞大的军工产业之上的。”

    “从乌萨斯广袤的土地上开采源石等矿物,再通过重工业进行精炼,制作精炼源石等昂贵矿物。再将它们出口到国外,换取高额利润,这是乌萨斯在国际贸易中的主要收入来源。”

    “然后,乌萨斯当年走上强军之路,也在国内建立起了庞大的军工产业,以维持乌萨斯强大的军力。”

    “矿石开采与军工产业链在国家生产中的重要地位,构成了乌萨斯异于他国的生产结构。相较于炎、维多利亚等国,乌萨斯的重工业和军工业在经济中的占比实在是过高了。”

    “这样的产能结构还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乌萨斯的基础生活资源,比如粮食和衣物等生活物资的产出额,相比其他国家来说,要更加贫乏。”

    “毕竟正如将军所说的那样,乌萨斯大部分地域都地处偏寒,轻工业产能肯定是较低的,不可能与维多利亚之类的国家做比较。这样不管是依赖进口还是自己办厂,乌萨斯的生活物资成本,肯定是泰拉诸国里面最高的一档。”

    “而乌萨斯的主要产业,尤其是矿物开采,都需要占用大量的···劳动力,这是将军所用的词汇,我认为非常恰当。”

    “而偏偏在泰拉大陆之上,矿物开采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尤其是源石粗矿的开采。除非穿戴装备齐全的隔离服,携带有优质的工具,否则感染矿石病的概率就是百分百。但若是给矿工配备先进的隔离服和工具,又会极大增加矿石开采的成本,减少帝国在矿石开采行业的收入。”

    “那么,既然矿石开采需要承担高额的感染风险,乌萨斯政府自然会选择让感染者来完成这项工作,来削减矿石开采的成本。”

    “感染者不可能自愿去参加挖矿这种劳累又危险的工作的,帝国又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维持这一产业,否则连国本都会为之动摇。那这个时候,帝国就会大量抓捕感染者,强迫他们从事于这些危险的工作。”

    “想要大量抓捕感染者,又不能在社会范围内引起太大的社会混乱。为了这一目的,早在先帝时期,皇室与贵族统治阶级,就开始在国内进行群体分化,挑动普通人对感染者的仇恨,将感染者群体孤立起来。随后甚至是出台了法案,将感染者彻底变成了下贱的牲畜。”

    “不过,虽然这些法案是先帝制定的。但如将军所言,先帝在位的时候,由于乌萨斯对外战争屡战屡胜,掠夺了大量资源的同时,也通过战争,为这个国家确立了极高的国际地位。战争的掠夺,和重工业的蓬勃发展,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发展红利。”

    “那个时候,乌萨斯国内的经济压力不算大,政府和皇室也没必要去侵占感染者的生存空间。加上战争时期,感染者士兵也能在战场上提供意想不到的助力。所以,那时感染者虽在法律上的地位低下,实际上政府对感染者的态度,却与大炎等国家别无二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血峰战争失利,‘大叛乱’之后开始说起···”

    “血峰战争的失利,暂时截断了乌萨斯的军事扩张之路,国家不再对感染者士兵有更多的需求,也无法再通过战争给国内掠夺资源。而‘大叛乱’一事,新帝确实依赖这一次清洗行动收拢了军权,但是引发的贵族叛乱,也给乌萨斯的经济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乌萨斯多年对外战争胜利所累积起来的经济红利,消失了。”

    “自那以后,在乌萨斯皇室和贵族的眼中,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供养感染者的经济‘余韵’了。原本形同虚设的感染者抓捕法案,突然被严格地执行了起来。”

    “大量的感染者被捕入狱,押送至雪原之上的矿场中被迫劳动。矿场惨无人道的剥削方式导致了大量感染者的死亡。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初期,许多尚有良知的平民和知识分子一起,组织了大量示威游行活动。意图劝说帝国改变对感染者的政策,为感染者争取生存的基本权利。”

    “然而···先帝时期埋下的伏笔,也在此时发作了。”

    “长期的政治宣传,乌萨斯对社会群体的分化已经完成···单凭那些有见识有良知的乌萨斯平民以及知识分子,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

    “这场席卷乌萨斯西境的游行活动,以及同期发生的感染者叛乱,被帝国以残忍的手段轻而易举地镇压。”

    “自这件事情以后,就算有人依然对感染者抱有同情心,他们也不敢再在明面上说出来,公开支持感染者了···”

    说到这里,塔露拉的手已经因为攥得过紧,指甲刺穿了她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流淌下来,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只要牺牲感染者的生命与权益,就可以维持乌萨斯的‘强大’,以及统治阶级的荣华富贵。甚至连普通的乌萨斯市民,也可以因为死去的感染者不会再与他们竞争本就不多的社会物资,而活得更好。自然所有人都不会去在乎感染者的生死···”

    塔露拉越说,德雷克眼中的赞赏之色就越加浓厚,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将乌萨斯当前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发展史认识得如此通透,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了。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塔露拉短短几天就想得到的。早在公爵府,她接受相关教育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上述问题。

    从公爵领脱逃的时候,她也是怀揣着梦想,立志去改变这一切的。

    不过,在雪原上的摸爬滚打,让她渐渐意识到这份梦想实在太过遥远,便将自己的理想一变再变。同样,长期与社会底层群众打交道的经历,虽赋予了她管理部落的卓越才能,但也将她的思维逐渐束缚起来,让她慢慢‘遗忘’了这部分知识。

    毕竟你不可能和一位感染者老农谈什么社会历史,你能谈的只有该怎么好好种地。

    有所得,必然也会有所失。或许原着中塔露拉的初心,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被她一步步遗忘的。

    毕竟这些知识不能变出面包和棉花,来养活她领导的感染者同胞。为了追随她的人们,她总得活得‘现实’一些,不是么?

    加上后来挚友不幸遇难,以及一次又一次地,见识到底层的贫民与感染者,为了生存而露出的丑恶嘴脸,让她几乎放弃了拯救感染者的理想,被科西切趁虚而入。

    当然,她也同样见识过感染者和普通村民为了生存,一同抱团取暖,友好合作的场景。只是在科西切的蛊惑和影响下,美好的记忆会被逐渐淡化,而痛苦的回忆,却在一步步加深,从而瓦解她的心智。

    此时的她,也是在与艾丽丝和德雷克这类人交谈的过程中,才重新捡起了这份被她丢到角落中的宝贵知识。

    “不错,还有么?”

    “···没有了,将军,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所有。总之就是,贫瘠的土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荒唐的国家史,使得乌萨斯从事农业和轻工业生产的难度更高,产出也更低。导致乌萨斯的基础物质资源匮乏,经济基础孱弱。”

    “而乌萨斯想要发掘他们储量丰富的矿产资源,又需要大量的劳动人口。这两个问题构成了当下乌萨斯感染者境况的主要矛盾。而剩下的,帝国政府的贪婪与残暴,非感染者民众的冷漠甚至是敌视。其实都是建立在之前的矛盾基础上的···”

    塔露拉叹息一声,不过从面相来看,她还不算过于悲观。

    “非常优秀的见解,那你现在,依然坚持自己的行为,号召感染者要勇于反抗,自我解放么?”德雷克问道。

    “不错,将军,即便知道这残酷的本质,我也依然坚持我的立场。因为在我看来,物质的匮乏和国家的刚性需求,并不能成为帝国将感染者压迫到如此程度的合法理由。”

    “在乌萨斯,不仅感染者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感染者甚至都不能自己支配自己的生命。”

    “在矿场,感染者被当作牲口,驱来赶去。被当作脆弱的血肉锄头,挖矿,直至死亡。”

    “在城市,感染者生活在阴暗的下水道中,每一天都有人因为饥饿或是矿石病发作而倒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变成源石结晶,最后被人们带着嫌恶的心态清理掉。”

    “感染者连平静死亡的权利都没有,这种压迫,已经远远超越了将军所谓的社会必然了!”

    “那些贵族,皇室,平民,我不奢求他们对感染者抱有什么善意。我也不奢求感染者能够过上多好的日子,吃饱穿暖,有药品救治什么的。我所求的,不过只是感染者有支配自己生命的权利,能够以平和的方式死去。而不是作为其他人的奴隶,一生活在劳苦当中,还不得不到任何回报!”

    “我能接受感染者被压迫,被剥削,我能接受感染者的贫穷,我甚至可以接受感染者的死亡。但我唯独,不能接受感染者因为这个国家无情的压迫,始终活在恐慌和饥饿当中,死了也不得安宁!”

    “您不就给我展示了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吗,德雷克将军?!您不像那些贵族,罗曼诺夫生产基地里,感染者依旧在挥洒他们的汗水,辛苦地劳作着。这与那些矿场、工厂没有多大区别!”

    “但最起码,您基地内的感染者,不用时时刻刻活在饥饿与恐慌当中。而造成这些不同的原因,就是因为您比起那些贵族和商人,最起码多了一些仁慈,对感染者的剥削,没有那么彻底,不是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塔露拉甚至有那么一点歇斯底里了。

    对于塔露拉的愤怒,德雷克一点也不在意——即便这份愤怒其实一定程度上是朝着自己来的。

    塔露拉之所以表现出愤怒的一面,主要原因是愤怒于帝国贵族和皇室无穷无尽的贪欲。次要原因,就是德雷克在和她讨论这些话题的时候,似乎将自己的身位摆的太高了。

    说到底,就算德雷克现在只是个乌萨斯少将,他也是‘有过执掌一国经历’的少将。他身上自带的上位者气质,很容易压得塔露拉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能有这种认知,殊为不易。老夫也很欣慰,你的确已经找到了感染者群体被压迫的社会本质,并清晰地认识了它们。”德雷克吐出一口气,耐心地说道。

    “但我也会告诉你,拥有正确认知的你并没能制定出正确的方案,来为感染者群体争取生存的权利。你刚才提到过,经过长期的政府宣传,感染者已经被整个乌萨斯社会孤立起来。单靠感染者,即便是感染者武装,在乌萨斯境内又能掀起什么浪花来呢?”

    “十五年前的那场大游行和感染者叛乱,都被政府轻而易举地镇压。如今再来一次,结局也注定会一模一样。你们不具备那些旧贵族或是旧军阀的力量,没法再掀起一场,差点让乌萨斯分崩离析的‘大叛乱’。”

    “若真的有一天,乌萨斯这个国家,连区区感染者的叛乱都镇压不住,因为过度的社会动荡,而不得不修改政策,给感染者让利,给他们更多的生存空间。那这个国家又衰弱到了怎样的程度?”

    “到那个时候,别说维多利亚或是卡西米尔,恐怕就是一个小小的东国,都有能力让乌萨斯彻底灭亡。”

    “······”

    德雷克的话语中确实有那么一丝嘲讽的意味,但塔露拉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没错···单纯感染者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根本的问题得不到解决,谈论什么都是枉然。”德雷克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么,将军,想必应该有自己的,解决方法吧?”

    塔露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德雷克,仿佛快要喷出火来。上次的交谈,塔露拉就曾询问过这个问题,被德雷克以别的理由暂时回避,但这一次,她必须从德雷克这里,得到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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