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嗯···”
“你来到这里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父亲他···终归还是没能撑过这一关吗?···”
就在四个小时前,德雷克还守在自己父亲的病床前,照看那位老人,与他谈论着近期勒迪尼斯政坛发生的种种事物。然而,因为要务,他不过离开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突然收到了这则噩耗。
“他的状态,原本看起来还不错,怎么会···”
“家主,老家主早已经病入膏肓,灯枯油尽。之前一回,只是他想在临死前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勉强装出的回光返照之态。”
“而且,老家主说过···他不希望在你面前丑陋地死去,他不想给您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也不想让他自己,带着无奈和遗憾死去。”
听着管家的话,德雷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忍不住地啜泣起来。
此时此刻,他不是什么勒迪尼斯帝国的议会会长,他只是一个因为父亲的过世,而悲伤不已的儿子。
“先是母亲···再是老爹您···时间还真是无情,您为什么···不能走得慢一点呢···”
不过,德雷克还是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悲伤。如今的勒迪尼斯帝国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时间也很紧,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供自己发泄悲伤的情绪。
“父亲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家主。例行的家族祭奠仪式过后,老家主的遗体就会被火化。”
“例行的家族祭奠仪式吗···哼,我就不去参加了,那些个旁支的叔伯还有兄弟姐妹,我看见他们就烦···议会那边还有很多的政务等待着我去处理。克雷叔叔,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不参加自己父亲的祭奠,看似无情。但西蒙斯家族的大管家克雷却是很清楚自己这位家主身上的重担。
而且,在老家主死之前,德雷克对自己的父亲一直是关照有加,非常孝顺。所以,他也没有劝说自己的家主,强行要求他去参加这场祭奠。
毕竟,西蒙斯家族的家训,一直在强调生者大于死者的概念。对活人尽孝才是最重要的。如今老家主已然亡故,德雷克又有诸多国家要务缠身。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以生者的意志为优先的。
若是德雷克个人的内心,无法从这场祭奠中获取任何慰藉,那这场祭奠,就失去了他大多数的意义。
“我明白,家主,既然如此,那是否要考虑撤销这场祭奠仪式?”
“···不用···黛安娜和我说过,她想参与这次祭奠,守护父亲的遗体。那些旁支的叔伯们,也有少数与父亲交好。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发泄一下内心的思念之情吧。”
“我知道了,家主。”
“不过,除此之外,您还有一场仪典要参与,家主。只有等这场仪典结束之后,您才能离开,这是老家主的意思,也是老家主临死前,坚持要求在下,逼迫家主您去完成的事情。”
听到克雷的话,德雷克的拳头一下攥紧,青筋暴起。他转过身,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对克雷质问道:
“是那个野蛮残忍的家族仪典吗?!我不接受!那根本没有意义,克雷!去告诉兰德尔医生,我不允许他···”
“手术已经做完了,家主。仪典必须在三个小时内进行,家主。此外,老家主生前也要求过我,不管采用什么办法,这个仪典必须被完成。”
“怎么?!难道我不愿意,你还要用武力手段,强制我去参与吗?!”
“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家主,自然做不到动用武力手段。而我也没有什么助手,去强迫您做这件事情——毕竟西蒙斯家族的护卫和仆从,永远也只忠于家主您,而非我一个小小的管家。只是,我陪伴了老家主大半生,不论是作为管家还是朋友,老家主的遗愿,我都必须将它执行到底。”
“······”
“你知道的,克雷叔叔,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必要···那个仪典,看上去好像是很有启发意义。但是···人的认知的构成,可从来不是能由一件事情决定的···”面对克雷的坚持,德雷克也突然颓丧了起来。
“我不会反驳您的智慧,少爷。您也是西蒙斯家族史上的头号天才,但不论如何,您都是西蒙斯家族的孩子,更是西蒙斯家族的家主,没有任何一代家主,可以逃避这场仪典。即便是您,也不例外···”
一句少爷,还有老爷的称呼,触动了德雷克内心的柔软之处。克雷的执拗,最终还是让德雷克退了步。他跟随着家族的老管家,来到了自己父亲的书房。兰德尔医生手持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透明的玻璃箱,不知名的液体里,一颗连接着人造血管的鲜活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拿起它吧,家主,接下来,我也将为您,播放老家主最后的遗训。”
然而,即便听到了克雷的话,德雷克也只是站在玻璃箱前,静静地凝望着那颗跳动的心脏,一言不发。
“家主,该进行仪典了。”
等了一会,克雷再次出言提醒道。
“······”
长叹一口气,德雷克打开玻璃箱,取出了箱中,自己父亲的那颗心脏。在勒迪尼斯帝国先进的医学仪器驱动之下,这颗心脏就像是在活人的胸腔里一般,强劲地跳动着。
手中握着一颗活着的心脏,德雷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来。青年时期,他也曾在勒迪尼斯平叛的战场之上驰骋活跃,见过的脑浆炸裂的遗体也不在少数,所以区区一颗心脏,还不至于让他流露出什么失态之举来。
不过,这枚心脏,终归是属于他刚刚过世的父亲。所以德雷克的心里,也隐隐地传出一点绞痛的感觉。
看着手中的心脏,德雷克有些出神。突然,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书房的洁白墙壁之上,也被投上了自己父亲的影像。
“我的孩子,掌控人心,肆意把玩他人生命的感觉,究竟如何呢?”
“······”
影像中,德雷克的父亲,看起来还颇为健壮,完全没有一点病人的颓态。显而易见,这段影像,应该早在本人病重之前,就已经录制好了。
德雷克依然凝视着自己父亲的身影,等待着他的下一句遗训。但此时,影像却突然停止了播放。那个让他思念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洁白的墙壁之上。
德雷克看向克雷,这名心思通透的老管家也是即刻会意:
“老家主他,只录了这一小段视频影像。他也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我知道了···”
德雷克有些遗憾,他本指望着自己的父亲,能多和自己说些别的什么。
不过,看看这段影像中,自己父亲的身姿和状态,他也大概能推测出,自己的父亲是在什么时候录制的这段影像。
‘那个时候的他,估计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什么吧···’
将父亲的心脏放回到玻璃箱中,德雷克要求兰德尔医生,将这枚心脏物归原处。
“家主,依照西蒙斯家族的旧例,这枚心脏,应当被制作成标本,放置于您的书房内。”
“我不接受,克雷。这枚心脏放在我的书房内,只会让我睹物思情,心中绞痛。不会对我本人有任何的启发性,更没有丝毫的教育意义。这种家族陋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正好,伴随着时代的转变,我们西蒙斯家族的家训,也已经有了更新和修改。现在就再变一次,把这项野蛮残忍的家族仪典,从家训中删去吧。”
“···是,家主。”
兰德尔医生带着玻璃箱离开了书房,留下管家克雷和德雷克两人在书房当中。
“···我还以为,你会以家训不可轻易更改为由,阻挠我的行动呢,克雷叔叔。”
“不会的,家主。老朽其实也认为,这项家族仪典,已经逐渐丧失了了它原本的意义和作用——给后人留下警示。毕竟,伴随着时代的发展,教育体制的不断完善,西蒙斯家族的年轻人们,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原始且残忍的方式,来理解生命的沉重意义了。”
“呵···但你还是依照父亲的要求,强迫我来参与这场仪典···”
“···还是老话,家主,这是老家主的遗愿,不管我是否赞同这种举措,作为他的管家,都必须为他践行这一步才行。”
“所以,家主,从这场仪典之中,您有学习到什么东西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克雷叔叔,你明明看得出来,刚才的我,除了难受以外,没有任何感触可言···”
“哈,家主,您的智慧超绝常人,隐藏和伪装自己情绪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指望老朽直接从您的表情里阅读出您的心思,可是在为难老朽了。”
“···我没有隐藏我的情绪,克雷叔叔,我从来不会对你做这种事情的···”
“这场野蛮残忍的家族仪典,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教育意义可言。人的认知构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现在已经是个五十二岁的中年人了,思维和认知早已经成熟,生命的沉重,早在我青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深刻的体悟。这么一件小事,又怎么可能对我的认知产生深远影响呢?”
“这种仪典···要不是它用的材料是我的父亲的心脏,它甚至不能在我的人生中留下记忆的刻印···仪典之后,除了手持自己父亲心脏的那种恶心和罪恶感外,我也没有其他感触可言。”
“···嗯···家主,你也知道,这场仪典,本该在您青年时期执行,而主持这场仪典的,也不该是老家主,而应该是您的爷爷。只是···”
“···我知道,早在我父亲还是个少年,我都没有出生的时候,爷爷就因为那场意外遇了不测。所以,自然也没人能给我提供仪典的材料,导致这场仪典,推迟到了今天。”
“但我依然坚持我的观点,即便是青年时期的我,这场残忍的仪典也不会对我有任何作用。”
“玩弄人心的感觉?生命的沉重?我从来没有玩弄他人情感,蔑视人心的心思。生命的沉重···一颗过世之人的心脏而已,比起当年那些叛乱屠杀中逝去的生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实,少爷,老爷他···当年录下这段视频影像,坚持要用他自己的心脏,来完成这场家族仪典,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我知道,是因为奥斯汀叔叔的事情···奥斯汀叔叔的事情,确实是我的罪过。但我不会说那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择做那件事情。”
“父亲他···对于政治局势太过迟钝了。他只是知道帝国存在着沉重的积病,却从没真正意识到那些积病到底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去清理这些积病。奥斯汀叔叔对皇室的忠诚已然超过了我们的国家和人民。他手中的那一份军权我必须拿到手,否则···”
德雷克的解释尚未结束,老管家克雷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
“至少在事后,老爷是知道这其中要害的,少爷。他的埋怨,只是在情绪上而已。而且,您指望老爷能对政治局势敏感,看透帝国的弊病,完全是强人所难,少爷。老爷他的少年,可没有您这么安稳。”
“···我知道,风雨飘摇的西蒙斯家族···因为祖父意外被刺身亡,逼迫父亲早早地扛起了经营家族的重任,和他的那些自私的叔伯们斗智斗勇。”
“他一生的精力和心思,基本都在西蒙斯家族内部,鲜少关注外界。他的这些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家族经营人,一个商业鬼才,一个卓越的教育家。却唯独···无法让他成为一个机敏的政客。”
“您理解就好···”
“···罢了···不说我都快忘记了,父亲他是一个卓越的教育家。至少,我就是他培养出来的。他坚持仪典一事,虽然不被我所认可,但可能真的有更深层次的教育意义在其中吧。”
“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克雷叔叔,这项仪典,该从西蒙斯家族的仪典中剔出去了。即便我们再怎么强调生者大于死者,这也不能成为我们侮辱死者遗体,或纵容死者自污的理由。”
“我明白,家主,我会处理这一切的。”
从父亲的书房中走出,德雷克看着管家克雷关上书房的门,神情有些恍惚。这时,走廊之中,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的养子之一,幽灵特战连的连长勒夫,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冲着自己的父亲,大声吼道:
“父亲,出大事了!水门实验室,在皇家科学院的发射部门,在未经我们国防部许可的情况下,对外发射了一枚导弹!”
“导弹的落点,是潘尼斯国的南部核心城市——肯达尔。我们根据天穹之眼,得到了消息,这次水门实验室发射的,应该是一枚生化武器!肯达尔市区内,已经观测到大量的居民被导弹泄漏的毒气污染,变成了丧尸一样的生物!”
听闻这个爆炸消息,德雷克猛地一怔,随后用手狠狠地捶了下走廊的墙壁。
“这些该死的···”
“···没用,抱怨和谩骂···根本没有作用···”
“勒夫!你马上带人,把水门实验室,给我封锁起来!我们需要马上弄明白,他们这次擅自发射的生化武器,到底有没有扩散的可能!同时,还要做好应对准备,拉响二级国防警报,进入警备状态,防止奥斯维玛或是维洛格尼之类的军事强国,借此事向帝国发难!”
“是,父亲!”
给勒夫下达了命令,德雷克在走廊里又转了几圈。随后又叫来了自己其他的通讯员,让他们去联络服务于国防部的科研实验室,让他们做好研制疫苗和血清的准备。
“克雷叔叔,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进一趟皇宫。”
“家主?”
“我必须得弄清楚···皇宫里的那个白痴,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允许这枚导弹,在他的皇家科研院内发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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