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自成气得浑身发抖,他回来看到家门口围着那么多人,就觉得不对劲。

    本以为是有媒婆上门给奚云瑠说亲,没想到是来迎娶奚云岫的!

    苏巧珍是吃准了有天家使者、胡家的排场、看热闹的街坊四邻在。

    围观的人越多,他的脸面就被架得越高,为了面子、为了不落为旁人闲谈的笑柄,他就越不能翻脸。

    若在平时,碍于颜面,纵然他不高兴胡家擅自上门,但脸面要紧,加上财帛动人心。

    他确实会半推半就的收聘礼嫁女。

    可现在不一样!

    别人不知道陈公公手持的圣旨里写了什么内容,他还能不知道吗?

    奚自成铁青着脸,抬手狠狠甩苏巧珍一巴掌:“贱人!我还活着呢,奚家嫡女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妾做主了?

    你还敢背着我收聘礼,简直反了天了!”

    苏巧珍不可思议的捂着肿起的脸:“老爷,你打我!”

    她惊讶的连自称都忘了用。

    奚自成没理会她,转身谄媚的跟陈公公解释:“家中小妾不懂事,让陈公公见笑了。”

    奚云岫在房顶上,将下方的风景一览无余,看到苏巧珍挨打,就猜到圣旨的内容对她有利。

    奚自成不会将她嫁给胡相公了。

    她微微勾唇,利落的从屋顶跃下。

    失踪人口该去迎接胜利果实了。

    “臣女奚云岫,见过陈公公。”奚云岫盈盈走来,朝陈公公福身施礼,又看向奚自成唤了声“父亲”。

    奚自成刚想说什么,被陈公公打断。

    “奚大人的家务事,咱家就不听了,奚大小姐既然来了,那咱家就宣旨了。”

    满院的人,包括胡家的媒婆全都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奚大小姐奚云岫品性至纯忠烈,对靖远侯容忱情深义重,特成全奚大小姐心意,赐婚为容忱之妻,准百年后合葬。

    苑马寺寺丞奚自成教女有方,守信至诚,擢升为苑马寺少卿。钦此!”

    “臣\/臣女领旨谢恩!”

    陈公公还要到靖远侯府宣旨,通知靖远侯府要有一位女主人了,没留下喝茶便告辞。

    奚自成收起笑脸,瞪向苏巧珍:“贱人,差点被你害死,还不赶紧把胡家的聘礼送回去!”

    奚云岫的陈情表,写进了太皇太后的心坎里,被太皇太后在早朝大加赞扬。

    皇上孝顺祖母,颁发旨意赐婚。

    奚自成当朝表明他有多看好容忱这个女婿,多么希望奚云岫嫁给容忱,又为容忱的战死痛惜扼腕一番,沾光获得了拔擢。

    若是太皇太后和皇上知道,前脚下旨赐婚,后脚奚家就塞奚云岫上花轿嫁给胡相公……

    这就不仅是一女配两家的道德问题,还罪犯欺君!

    奚云岫无意看苏巧珍倒霉,圣旨赐婚,只是达成她当寡妇过退休生活的第一步。

    她打算傍晚去靖远侯府一趟,一来,是给她素未谋面便阴阳相隔的夫君烧纸钱,二来,去和容家人商量她嫁过去的流程。

    盛夏的暑热,伴随天边最后一抹落日余晖的消散,一点点从陆地剥离。

    奚云岫着素衣,安之若素的拜访靖远侯府,在记录前来祭拜来客的名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赐婚圣旨虽下,可还没跟容家合计嫁娶章程,她还不算是容忱的内人,只是外客,要按外客祭拜的规矩走。

    侯府里的丫鬟不识得她,见她衣着朴素,以为是仰慕侯爷,自发来祭拜的普通百姓,如常引她到存放容忱棺椁的中堂。

    奚云岫在灵前祭上三炷香,接过丫鬟递来的纸钱,跪在蒲团上,往烧纸的火盆里投。

    时不时抬头和丫鬟聊几句。

    今年五月,南方倭寇攻陷了禹杭大嵩所,容忱临危受命,出征抗倭。

    六月,容忱率军在神机营的火炮掩护下,夺回城池,将倭寇杀回海里。

    却在斩杀倭首时,遭到偷袭,坠海尸骨无存。

    在禹杭从事防备倭寇,督建防御工事的户部焦侍郎,用渔船在海里打捞十天,仅仅打捞出容忱的一件血衣,送回燕京。

    青年去时意气风发,银鞍白马,飒沓奔袭。

    归时只有一件沾血的旧衣,静静摆在棺椁里。

    换来大昭国土的寸土不离。

    中堂的门扉被扣响,打断了奚云岫和丫鬟的闲谈。

    “不知奚大小姐登门,有失远迎,我家老夫人有请。”

    丫鬟看着奚云岫瞪圆眼睛,惊讶的脱口而出:“奚大小姐?你就是圣旨指婚给侯爷的那位夫人!”

    奚云岫含笑起身:“带我去见老夫人吧。”

    她大大方方的留名,等的就是被主动召见。

    传话的人是侯府的管家,他跛着一只脚,走路一高一低,手中执的灯笼却始终平平稳稳,不晃不移。

    看得出有功夫底子。

    奚云岫好奇问:“管家从过军?”

    “老奴宋越,奚大小姐唤老奴宋伯就好,老奴原是侯爷麾下的百户,老奴无能犯了事,被夺了官职,成个废人。

    承蒙侯爷不弃,让老奴在侯府里做事,混口饭吃。”

    “这么说,侯爷对宋伯有帮扶之恩,”奚云岫笑道:“那宋伯对侯爷也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吧。”

    宋越身形一顿,死死盯着奚云岫。

    奚云岫任由他打量,抬头望见慈安堂的牌匾:“这就是老夫人的住处吧?劳烦宋伯带路了,我自己进去找老夫人就好。”

    容忱的母亲,老夫人夏文君,和奚云岫的生母聂绮罗是闺中密友。

    两人互相知根知底,做亲家也放心,于是有了奚云岫和容忱的婚约。

    夏文君一见奚云岫,眼里便蓄了泪,拉着奚云岫不撒手。

    “我可怜的孩子啊,告诉姨姨,圣旨上的赐婚是不是你爹逼你的?

    孩子,只要你说你不愿意嫁,我就是拼上我的诰命之身,也要请皇上收回旨意!”

    若容忱活着,这自然是门好亲事,奚云岫一小官之女嫁进侯府,明显是高攀。

    可容忱死了,便是高嫁,也改变不了要守一辈子活寡的事实。

    没有任何一个疼惜女儿的好人家,会愿意女儿嫁给死人守寡。

    夏文君料定奚云岫也是不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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