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的波澜，在苏瑾尚的心湖越泛越广，直到他在恍惚之际，听到了心底的一个声音。
“尚儿。”
“我就在这里，从未走远。”
“你跑慢些。”
听到声音，苏瑾尚愣神了片刻，记忆涌来。
那时正值午后，他还只是个不识字的幼子，在院中奔走着，说要成长为一个奔赴沙场征战的将军。
只是，在他手中的并非长剑，而是一截从地上拾起的树枝。
“尚儿快来，午膳的时间到了。”
听到声响，苏瑾尚快步跑到了母亲的面前。
眼前那个以才名冠绝皇城的温婉女子，蹲下身，轻轻擦拭着他额间的汗。
阳光越过层层阻碍，落在他们之间，添了几分暖意。
“母亲，你说尚儿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祖父那样的大将军呀。”
“或者像二舅那样也行的。”
年幼的苏瑾尚皱眉思考着。
“总是呆在府里也太闷了。”
“教书先生讲的山河，我也想看一看。”
“边疆定然比皇城更广阔。”
看着他这般清澈的目光，眼前之人有些愣神。
随即，定国公府的云夫人浅笑了起来，平视着苏瑾尚，目光中传递出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
“边疆的风光确实会比皇城更壮阔些。”
“不过，你的祖父在成为大将军之前，也同你一般在学堂读书呀。”
她起身牵起苏瑾尚，穿过花园中的长廊，在其中散着步。
“所以尚儿若以成为大将军为目标，总要先经过这几年读书的时光。”
“到时候，你就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脑海中的声音渐远。
苏瑾尚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停留在自己掌心的温存。
待到他再次抬起头，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时。
眼前的画面却朦胧了起来。
“母亲！”
他向前追逐着，看向那个离自己远去的身影。
奈何他的脚步太慢了，平白在焦急的追赶中，跌了满身泥。
再一抬眸时，眼前只剩下战火纷繁。
苏瑾尚的瞳孔骤缩着，看向那个决然离开虞国，困在西疆幻阵中，消失了身形的浅白衣衫的女子。
那一刻，他恍然发觉，盔甲并非是唯一能象征坚韧的事物。
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苏瑾尚的心底生出灼痛之感。
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却发现，只有微弱的童声，回荡在四周。
他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已经传不出去了……
苏瑾尚痛苦的闭上了双目，用他那双沾染了树枝上的灰尘的手，撑着地面爬起来。
只是待到他再次抬头时，却发现那些刀光剑影的画面，已经失去了踪迹。
诺大的国公府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以苏瑾尚为中心，四季变换着。
他在这里度过了少年时光。
手中的那截树枝，也变成了一柄御赐的剑。
苏瑾尚如愿成为了自己所期盼的，一名镇守边关的将军。
只是，记忆中那个为他拼凑起“将军梦”的母亲，却永远留在了他儿时的记忆中。
“母亲……”
“边疆确实像你说的那般辽阔。”
“只是身在其中，总会沾染风雪。”
已经成长为少年将军的苏瑾尚，坐在国公府花园中的石桌前，眸中满是回忆。
“尚儿见识过了边疆的风光，再次回到这里时，你却已经离开了。”
“我该去哪里寻找那些零散的记忆呢。”
痛苦之色涌上他的眼眸。
恍然之间，苏瑾尚被身畔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
“尚儿，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后厨已经做好了午膳。”
他有些懵懂的抬头，看到那与记忆中的人相重叠的身影……有些失声。
“母亲……”
对方并未回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面容含笑。
“母亲听说，尚儿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起初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没想到确是一个没什么身份的普通人。”
“国公府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你这么一个少年将军，在婚事上，自然是要讲求门当户对的。”
“你怎能如此任性呢。”
苏瑾尚心底的暖意被冲散了大半，有些疑惑的看向对方。
“可是……我并未和母亲说过什么喜欢旁人的话。”
“许是你记错了。”
那人的眼眸中浮上了一层怒意。
“事到如今，你还要掩饰吗？”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桩合适的亲事。”
“你从现在起，就在府中思过，直到忘了她。”
话音刚落，她便拂袖离去，只留下了有些发愣的苏瑾尚。
他心底涌上了一阵伤感，只是心底莫名有了些空缺。
“我怎会告诉过母亲……”
苏瑾尚的脑海中闪过那抹明媚，独属于苏夙的笑颜，嘴角微微扬起。
只是转瞬之间，他压下了自己的思绪。
开始打量起四周。
石桌，花园，池塘，明义阁，还有园中几棵碗口粗的柳树……
虫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又在某个瞬间，同时停下。
微风拂过，吹来一丝桃花的清甜。
这里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国公府重合。
可……国公府早已被查抄了，怎会是这般安然的景象呢。
况且，他的母亲从不看中什么权势地位……更遑论干预自己的亲事了。
苏瑾尚轻叹了一声，闭上双目。
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碎裂，再睁眼时，眼前又只剩漆黑。
望着这方景象，苏瑾尚的眸色在清醒之余，流露出一丝冷意。
此刻，黑雾渐渐褪去。
在雾气中心，显露出一个黑袍身形，像是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男子。
“素闻苏家的嫡长孙心性坚毅，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我西疆的幻阵，竟没困住你。”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阴冷了起来。
“西疆之人……”
“我只问你一句。”
“当年之事，到底是不是你们设局，害了苏府的云夫人。”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神色却平静异常。
“是又怎样呢？”
“事到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了，谁还会在意一个普通人。”
“苏家之势已经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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