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铜钟声声巨响,早早在洛京边缘、狩猎林外围的数千羽林军全副武装开始向内收拢。
他们如同在外围张开的一张大网,要确保所有放入林中的猛兽踪迹可寻,要么被猎,要么被他们赶出。
毕竟这狩猎场,还是在人口稠密的洛京城中。
厥羌二族就算再不拿平民异族当人,自己的命总归是珍视的。
方圆不过十里的密林中,骚动已经无法遮盖,
李遗忍不住问向慢吞吞在林子中艰难挪步的老和尚:“大师,我们往哪里走?”
澄荼停下,捶捶酸累的腰,抬头认认方向,缓缓道:“施主莫急,老衲敢问,施主可会爬树?”
“爬树?”李遗疑惑不已。
却见那走路都没有多少气力的老和尚,却试探着跳起,居然就够住了头顶几尺处的一根枝干。
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子打了几个晃居然将自己荡了上去,老和尚向下看看,似乎是觉得不保险,又如法炮制向上爬到了离地两三丈的距离。
抬腿踹了踹自己选的这个巨木,似乎是颇为满意。随后笑吟吟低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李遗。
四周骚乱的动静越来越大,李遗后知后觉这老和尚为何不再继续赶路。
这动静,不像是人弄出来的!
对自小在山村长大的李遗来说,爬树是看家本领。
他下便攀爬在老和尚身边,老和尚已经盘腿打坐在树干上,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说道:“且休息,不着急。”
李遗知道眼前老和尚是高人,见多了高人的他知道自己在高人面前只做好一件事即可:听话。
澄荼老神在在地打坐念禅,李遗忍不住怀疑他就真不怕一个坐不稳把自己摔下去吗。
少年没有那股子定力,他忍不住站起身四处张望。
那股骚乱的动静忽有忽无,忽远忽近。
就在李遗以为他会离自己越来越远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所战立的树干颤抖不止。
不对,是地动!
是这片土地捎带着这棵树都在摇晃!
李遗伸手去拉老和尚,触碰到才发现老和尚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甚至还伸出干瘦的手掌帮李遗定住的身形。
“施主当心。”
李遗心下大定,忍不住向下寻找这动静的根由。
身后树枝爆裂,树叶哗啦不止的声音吸引了他。
他小心转过身去,正巧那在 林中急速穿行的黑影擦着他立足的巨木而过。
大树的剧烈摇晃让重心未稳的李遗脚下一滑向下跌去。
饶是老和尚澄荼抓住他的那只手未曾松开,整个身子还是不受控地悬在半空。
他也借此看清了那急速奔行的黑影是什么,一头脊背生出长长鬃毛的黑野牛,不过此刻这力大无穷的野牛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不要命地四处奔逃。
果然在黑牛奔跑过不久,下方再次窜出一道黑影来,李遗认清后却险些叫出声来。
是那条大狗!
它居然没死,不过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肉眼可见几条巨大的伤痕,还在往下淌着血水。
不过追赶黑牛的显然不是它,如黑牛一般,不似个狩猎者姿态,反而同样像个逃亡者。
不待李遗思考更多,鼻尖已经嗅到一丝腥臭之气,后背本能地根根汗毛倒竖。
李遗甚至清楚地察觉到之前一直努力将他往上拉的老和尚的手臂都为之一顿,停了下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李遗眼神向自己身下瞥去。
一头硕大的花白脑袋率先从自己裆下出现,随后是将近一丈长的身躯,遍布着黑黄白三色的美丽花纹。
纵然是没见过,李遗也知道这大虫是什么东西。
饶是此刻内里惊恐害怕到无以复加,李遗也不得不感叹这万兽之王皮毛的油亮华美。
一日的林中狩猎,它居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难说是藏的好还是实力过于强大。
这头吊睛白额猛虎没有察觉到头顶上的二人,迈着不急不缓地步伐缓缓向前追去。
对自己的猎物不屑一顾而志在必得。
人王兽王,王者的气质总是一致的。
直到大虫离去许久,李遗还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确认身后再无什么异常动静。
李遗才缓过神来,惊觉身上一层冷汗,忍不住阵阵凉意。
头顶澄荼的声音也不再从容,颇为吃力道:“施主,贫僧无力了。”
李遗后知后觉,连忙开口道歉:“大师,对不”
话还未说完,老和尚已经松开了手。毫无防备的李遗直接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等他从地上拄着乌枪晕头转向地爬起,老和尚已经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站在面前。
“施主,我们可以慢慢出去了。”
李遗咬咬牙,一腔的感激顿时烟消云散,心里暗暗骂一句秃驴作罢。
山丘那边,等待地有些烦躁的赵一与陪他闲聊的三位军侯一同走出凉亭,走上临时搭建出的高高观景台。
赵一笑道:“终究比不得真正的战场,怎么看都像是过家家,只能过过干瘾。”
符信笑道:“君皇还是在这里看看斗兽为好,若是披甲上阵,只怕天下许多人都要睡不着了。”
赵一笑骂道:“都当侯爷了,还厚颜无耻拍马屁。”
赵仲黎纲陪笑不开腔。
赵一向近处一一看去,正巧看见一神采飞扬的少年大步匆匆走到了原属于开阳郡公的座椅那边,在一处稍低的位置随意依靠坐下,拿起酒水仰头往嘴里灌。
赵一询问道:“那是砚章吗?”
赵仲看了眼,笑道:“是,昨天他也带人进了林子,不过看这模样,应该是空手而返。”
赵一笑骂一声:“臭小子,你说无措怎么养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小东西,整天呆在洛京里,却从来不去宫里看我。”
黎纲欲差人传唤赵砚章,赵一却伸手阻止。
他看到了向赵砚章走去的姚文意。
这年轻二人的不和,洛京不说人尽皆知也差不多了。
赵砚章不爱与人交际,一是性格本就高傲孤僻,二是洛京所谓俊彦,实在难有入他眼的。
这姚文意特殊,属于能入他眼偏偏他又生来就讨厌的。
那什么六人之首,我是不在意,可你姚文意凭什么做第一,就凭你打我俩月?
姚文意站在赵砚章身旁,俯视着身下校场中陆陆续续出现的武人甲士和在林子边缘便被控制住的猛兽,半晌终于开口道:“怎么,没看得上的猎物?”
赵砚章装作没听到,只是轻蔑一笑,仰脖又倒进一大口酒,瞥了姚文意一眼便起身向山上走去。
姚文意不解其意,可当他再度将视线投入下方,瞳孔却猛地一缩。
不止是他,在场衮衮诸公,包括梁王赵一在内,所有人如同白天见鬼一样,纷纷难以自抑起身。
不是恭迎,不是戒备,只为匪夷所思。
刚刚求见至赵一身旁的赵砚章是最有心理准备之人,可他也不过是为姚文意一人准备的惊喜。
所以当他成为在场最后一个看到那一幕却成为最惊讶的人时,忍不住惊叫出声:“国师?!”
一个拄着黑枪的破烂瘦弱人影,背着同样瘦弱的老人,从林子中一步步走出。
走到了梁国所有主宰者眼光之中。
少年背上那颗光头,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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