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宅。

    商务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经过两排积了尘灰的豪车,停在距离电梯最近的位置。

    江浔解开安全带,快步下车,等了几秒都没见后座动静,拧眉回头看了一眼。

    内饰的灯不知何时被调暗了许多。

    司机感受到江浔的不耐,赶紧用气音解释道:“少爷,少夫人好像睡着了。”

    眉眼间的折痕莫名舒缓了一瞬。

    江浔弯下腰,看着女孩映润在微弱光线的侧脸,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跟温梨并不算熟。

    小姑娘入住江家那会,他忙着课业和研究,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回江宅。

    有时候甚至半年都见不上一面。

    他对她的了解,不过是家里那老头儿一直挂在嘴边的信息罢了。

    除了知晓是老战友的孙女。

    还有关于当年轰动一时的温氏涉嫌受贿案。

    听说,那是由十三位匿名官员联合举报,且附带有力证据的案件。

    熟识的人都知道,温氏清廉,只是不愿同流合污。

    可做局的人太过滴水不漏。

    即便后来多方查证,温氏也未能完全洗脱。

    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吧?

    江浔神色复杂的看着温梨熟睡的面容,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曾经,他也是真心要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直到爷爷擅作主张给他们领了证,并坦言温氏当年的托付,江浔才奋力抗争了一回。

    开什么玩笑,一个他视为妹妹的人,居然平白无故的成了他的妻子?

    那天,江浔跟江老爷子大吵了一架,就直接消失了。

    如果不是在报道上看见老爷子因脑溢血而晕倒的新闻,他可能不会回国。

    -

    “少爷?”

    思绪暂断。

    江浔垂下眸子,很快就从回忆中抽离,他微抬下颚,简单的应了声“嗯”。

    司机老陈似乎见怪不怪。

    在江家,大家都有目共睹了少爷与少夫人的关系。

    他小心翼翼的查看脸色,暗暗提醒道。

    “要不您先回屋?我一会让江管家支人过来把少夫人送回去。”

    “知道了。”江浔松懈的眉眼再次聚拢,直起腰沉吟片刻,然后摁下关门键,转身离开。

    可才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下脚步,径直来到驾驶位的门边上,轻敲了两下车窗,“开门。”

    “呃…好。”

    女孩很轻,刚被抱起来就顺着暖意蜷缩进他怀里,像只小兔子似的。

    江浔目光微闪,第一次开始有了反思。

    他对她的态度,真的很恶劣吗?

    三年了。

    回国那天,他看着努力向他奔来的小姑娘,那样失措彷徨,跌跌撞撞,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般。

    “江…江浔哥哥?”她紧攥着手心,伫立在距离他两米开外的前方。

    “温梨,好久不见。”江浔单手将西装外套勾在肩上,静静的站在原地。

    侧过脸时,微微勾起的唇角,疏离又桀骜。

    想不到,当年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二十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

    “你,回来了?”她微仰着头,语气是不可思议的。

    江浔点点头,把女孩眼中那些就要溢出的陌生情绪,全部收入眼底。

    他深知这样的表情着实不应该存在于他们之间。

    因为江浔不喜欢温梨。

    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

    -

    电梯直达别墅三楼。

    除了那间面积相对较大的主卧,其余两间次卧和书房都上了锁。

    说起这间卧室,就不得不提及江家老爷子频频装病耍赖的手笔了。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即使两人同住一间卧室,但只要把门一锁,想分开睡,办法还是有的。

    起码这段日子,也算相安无事。

    江浔小心翼翼的把温梨平放在床上,盖上薄被,然后转身脱下外套,打算到衣帽间把藏起来的枕头和被褥拿出来。

    可即使男人的动作已经尽量小心,但温梨还是被空间里的窸窣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从车里转移了。

    什么情况,她是梦游回来的吗?

    她敲了敲脑门,心想:果然出门一趟累的慌,都神志不清了。

    恹恹的低下头,温梨看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旗袍,强忍着困意站起了身。

    她半眯着眼,一粒一粒的将盘扣解开,褪下侧边的拉链,正要往下拉,便看见江浔抱着东西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温梨的困意一下就消散了,她惊慌的捂着胸口,“你…你…”

    江浔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淡漠。

    “醒了?”

    “嗯。”女孩涨红了脸,转身背对着他,匆匆把盘扣重新扣上。

    “你先洗?”依旧是很日常的对话,平静的几乎没有波澜。

    温梨揪紧着盘扣的手猛地定住了,前一秒的彷徨仿佛就像一场笑话。

    原来,他对她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或许,甚至没把她当成是一位异性吧。

    她没有多说什么,在衣帽间拿了套睡衣就径直往浴室走。

    浴室的水声隔了许久才响起。

    江浔坐在沙发上,双手垂放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

    温梨才擦着洇湿的头发,推开浴室的门,“我洗好了。”

    “嗯。”

    男人应和一声,还没抬腿,门外就出现了江管家的身影。

    他端着温梨每日服用的中药,就着半掩的门,虚虚的往里瞅了一眼。

    温梨身体羸弱,即便已经在江家娇养了七年,该用的药还是没法叫停。

    而江管家就是主要负责这一块。

    以往少夫人的药都是饭后服用的,可今天却因为跟少爷出门,耽搁了些用药的时间。

    但老爷跟他,还有家里的佣人们都高兴坏了。

    毕竟,一起出去玩儿就说明两人有戏啊。

    江管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表情从喜悦慢慢转换成了震惊。

    他瞪着双眼,难以置信的推开房门,看着沙发上的枕头和被褥,“少爷,少夫人,你们…在分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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