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生物。
如果把人比作一台机器,一定是最为精密的构造,无可比拟,即使丝毫的偏差,都可能展现出现截然不同的功效。
所以,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全部记忆,同时也失去了感情,那她和原来的灵魂仍然是分毫不差的吗?
她还是那个她吗?
这一切,究竟是蝴蝶效应带来的改变,还是复生代价必然的残缺?
我说不清。
不过可以看出的是,那些大喊着灵魂永恒的人士,大多只是接受不了改变,他们或停在过去,或停留在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梦中,始终不愿面对现实。
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我还是要说,有这种想法的大多是一些陷入爱情漩涡中迷茫的男男女女。
而我显然不会是。
也不能是。
——
黑沉的天花板。
灰绿的床帘。
窗边静置的一束魔法玫瑰。
无意识抓到冰冷的扶手,身影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头脑顿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感。
闭眼缓了缓,再睁开时,房间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是……
我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不会看错的,这根本,根本是布莱克老宅!
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会回到这里?
“先生?021先生,您在吗?”
一连叫了几遍,空气间无声应答,我微微皱眉,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自身的怪异。
缩小的手掌,过高的梳妆台,放大版的书柜……
我下意识跑到了玻璃窗前。
透明折光的镜面映出了眼前人的模样。
过分柔顺的金发,营养不良的苍白面孔,淡色的嘴唇。
最关键的,是那头可笑的身高。
十岁。
我迅速从记忆中筛选出了年龄。
不对,问题是我怎么回来的,家族的时空转换器?
仍旧解释不通。
我低下头,抱着一丝侥幸地观察身体间的能量涌动,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
还是原先那副躯体。
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在这个时期的三年级前,不定时的魔力暴动依旧是我要面临的首要问题。
为此,塞西尔每回都为了陪着他麻烦的妹妹,推拒一切来自外界的宴会。
但到后面,可能实在耐不住本人一连串撒娇打滚用的丝滑,所以对方最终还是松口答应了我的‘外出大计’。
只是,每次带我参加纯血家族宴会时,他又都会向举办宴会的主人特意要个空房间。
当然,比起要,用买这个字眼可能更准确些。
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我感觉自己状态不对的时候,可以及时去那里发泄乱七八糟的魔力。
——哦对,说起来,当时我是如何快速感应这种异常波动的?
我伸出手腕,看着那上面系着的熟悉同心结,轻轻笑了。
依旧是哥哥的生日礼物。
丝线上的小铃铛可以清晰感知魔力涌动情况,稍有不对,就会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除此之外,这上面还有许多道咒语的糅合。
显示咒,跟踪咒,保护咒,治疗咒……塞西尔从未将他的保护宣之于口。
可这样费时费力的工程,仅从外表便足以窥得对方背后难以想象的用心,以及对魔力输出的绝密控制和精准剖析。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啊。
我怀念地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再次扬起了头。
但我毕竟不是曾经的我了,时间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比如我现在有了新的人生,那个名字是菲欧瑞拉·柯林斯。
一个来自1992的灵魂。
这时的哥哥……
大概,也不会喜欢现在面目全非的我了吧。
抛开这些情感上的东西暂且不谈,我只想问,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个时空内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辛西娅。
况且,我能感觉到大脑深处有部分意识在沉睡,很明显那就是魔力暴动后,曾经的我短暂陷入昏溃的灵魂。
所以,真论起来,这到底是灵魂融合还是记忆投放?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我垂眸思索着,还没来得及处理,门外就传来了阵相当激烈的争吵声。
“你是个布莱克!”
“西里斯,不准再提那些肮脏卑贱的麻瓜!半个字也不准!你简直丢尽了布莱克家族的脸!”
“那就好好守着你的尊贵脸面!别再来管我!”
熟悉的声音依旧带着记忆里的横冲直撞,叛逆的少年似乎永远也学不会退让。
“唉,烦人精长大了也是烦人精。”
“布莱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逆反,没家教。”
“是啊是啊,如果换成我爸爸,早就狠狠罚我永远不许出门了……”
“说实在的,沃尔布加夫人怎么还是老放他出来,每次都扫兴的失礼家伙,完全就是一个满口麻瓜的纯血叛徒!”
烦人的话音不绝于耳,或者说,在他生长至今根本就没停过。
西里斯愤怒抬头,一个个反击了回去。
他从不是那种隐忍不发的受气包,如果可以,他很希望那些满口血统的垃圾通通死绝。
而跟这帮垃圾住在一个圈子里,除了平日的恶心,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点就是消息共享,当然丑闻也共享。
因此,西里斯话语的尖刻程度通常相当可观,堪称攻击力惊人。
有几个身影气得差点要上前揍他,又被周围尚存理智的人扯住了手脚。
“别理他!”
“不要忘了这里还是布莱克老宅!”
听见这帮人的话,西里斯不屑地冷笑一声,偏过了头。
怂货。
从小到大,因为理念不合,再加上不喜欢贵族间那套虚与委蛇,这位与众不同的布莱克少爷就没和这群爱好拉帮结派的世家小团体玩到一块去过。
就算有女孩被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吸引着上前,最终的结局也无非是被气跑或者弄哭,毕竟对方脾气坏是圈里出了名的。
而且嘴边时不时冒出的那些字眼真是相当玷污‘纯血’两个字。
总之,除了少数把对方当个空气的厌恶,大部分热爱抱团排外的贵族还会特意针对这个从不把他们放眼里的,傲得不行的特别布莱克。
或许是出于以上种种原因,少年的性格似乎也在这一次次的污蔑排挤与母亲的争执打骂下愈发顽固偏执,绝不低头,就像他的话音也通常直白又锋利,像是要刺得对方鲜血淋漓才好。
其实不过两败俱伤。
我在门内随意听了两句,忽然意识到这是怎样一个时间节点。
1971年,八月底,沃尔布加夫人举办的生辰宴会。
是我记忆里第二次来到格里莫广场12号。
而我之所以还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全赖于西里斯这傻狗当时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正好好地把我从社交圈里拽了出来,两人在后花园气汹汹地吵了一架,结局不欢而散。
现在我应该知道了。
原来先前还有这么一出。
难怪。
恐怕是我之后为了渗透进某些圈子社交时,不咸不淡地应和着那些偏激纯血观点的模样,成功地惹怒了当下敏感的对方。
“真不知道谁会跟这样的纯血叛徒做朋友……”
门外讥讽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他朋友是我。”
淬冰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说话的人猛然转头,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个人看着他的眼睛,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
“你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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