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的话让桂梅心往下沉,估计他真的知道什么。问道,\"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呀?\"
他见桂梅只是一味的关心自己,心里不忍,缓了口气说,\"我是说以后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你明天给自己开张介绍信来,我也去开一张,我们去把结婚证打了好吗?\"
元庆久久望着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桂梅有点眼泱泱的说,\"总是要打的,我想早点做你的新娘。怕等老了,你不要我。\"
他沉默了好久,才说道,\"过段时间再说吧,你先睡,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走进无边的夜色中。
五月底,中央两会一开完,传了好久的消息变成了现实,张俊成了县委书记。这天下午一上班,李秘书给元庆打了一个电话,约他无论如何出去吃个饭。元庆近来心情很差,白天拼命的工作,晚上拼命的写文章,想用这个办法来麻醉自己。偶尔和徐部长去老邱那里喝酒,每回都喝得大醉。连徐部长都看出他有心事了,问了他两回,都让元庆说近来文章写得不怎么顺手糊弄过去了。有一次和洪总编喝酒时,洪总编也问他,\"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忧伤?\"
元庆说,\"没有啊,洪总编为何这样说?\"
\"还没有,你这一两个月来,基本上都是每个星期一篇散文,或者随笔,文笔尽管很优美,都是优秀散文。为此报社还收到一些读者来信,打探你的真实姓名和地址。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散文从你写的那篇《远方》开始,文风就变了,变得忧伤起来。有几篇读了让人想哭,比《红楼梦》还《红楼梦》,比林黛玉还林黛玉。有时顾影自怜,有时要去远方和流浪,很多读者都想见你,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认识你,想知道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元庆惨淡一笑,\"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谢谢洪总编,我可能近段时间读新诗读多了些,中了毒吧,有些自怨自艾了。\"
\"我是过来人,劝你一句,阳光一些,坚强一些,快乐一些,过去把一些书说是毒草,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几天他连散文都不敢写了,又再读起鲁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来了。他想改变一下文风。
下午上班接到李秘书的电话后,他开始辞了,可是李秘书那头拿着电话不挂,甚至在那里哀求。元庆于是对他说,六点,你准时到武装部门口来。
放下电话后他去了老邱的小店,对老邱说,\"老舅,给我弄几个菜,辣一点,口里没什么味,晚上有个朋友来吃饭,不是徐部长。\"
\"啤酒还是白酒?\"
\"白酒,啤酒尿多,这附近都是学生,离厕所又远。
李秘书来到一看这种场面,皱着眉头说,\"王秘书你怎么找这样的地方,我请你喝杯酒还是喝得起的。我们换个地方吧?\"
\"你请我喝酒又不是喝地方,再说这里的菜是私人订做,不提前打招呼还没有,全是新鲜货。\"
老邱上的第一个菜是葫芦瓜烧泥鳅,李秘书尝了尝说,\"味道还真不错。\"
元庆给他倒了一杯说,\"李渡高梁。\"
\"怎么不喝啤的?
\"不愿走,再说这酒味道也好,又不上头。还有这里说话方便,有什么事你说。\"
\"我危险了,你得帮帮我,我们都是一年的感情了。\"
\"我和你们之间隔着几重山啊,怎么帮,再说只有下面听上面的,没有上面听下面的道理。换作是你,你会听一个小小的秘书的吗?\"
\"我随他去过你老丈人家几次,你老丈人在家建房子。他们也像你这样,喝酒不找好地方,就在你老丈人还没拆的旧房子里随便喝,看得出来他们关系真的不一般。还有,每次他们说话都会说到一个人。\"
\"说到谁?\"
\"你呀。\"
李秘书说完和元庆碰了一下杯,眯着眼把酒干完,然后给元庆和自己又满上,转过头问老邱,\"锅里还有什么菜?\"
老邱说,\"锅里是几条鲫鱼,等下还有个煎蛤蟆。\"
李秘书对元庆说,\"怎么都是家常菜,有没有点好的?\"
元庆说,\"这些最新鲜,菜市场是有猪肉卖,都是早上的。还是说正事吧。\"
\"他一上任,前任书记秘书胡秘书就调到雨虹乡当书记去了。那个许书记抓了,还不知道要判多久。\"
\"管他呢,这不是正好,把位置空出来给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李秘书怪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我真不知道,现在进入梅雨季节了,天天防洪准备像防贼一样紧,晚上又要写文章。哪有心思去打探那些。\"
李秘书欲说还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那个位置不是留给我的,你应该知道留给谁的。我现在,他给了我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一个是等新的县长来,看他要不要我,继续当县长秘书。另一个是下去当个乡长。\"
\"这也很好啊,你不满意?\"
\"好个屁,新主子来还不知道他要不要我,看来是稳稳的要下去了,我在科级位置上干了六年,平调,还得下放屯守边关。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老婆孩子都在街上,这要是调到茅排,大冈那么偏远的地方,和古代充军有什么两样。\"
元庆听他说得凄惨,主动敬了他一杯,问,\"你结婚了,小孩子多大?\"
李秘书干完杯中酒说,\"才两岁,是个丫头片子。父母重男轻女,不帮忙带,丈母娘在乡下倒是有空,可是来家里帮带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家里就我俩公婆加起来一百来块工资。多一个人都养不起。\"
元庆心里说,你还有个女儿,还有个家,我有什么呢,家都马上没有了。
李秘书见他不肯帮忙,更加断定自己从其他地方得来的消息,也就没有强求。走在外面经风一吹,醉意上来,东倒西歪回家去了。
桂梅因为父亲在家建房,天天要回家帮着做饭,等大家吃完饭她把家里收拾好回到武装部时,元庆又是连鞋都没脱横躺在床上睡着了。桌子上有他在废报纸上练的毛笔字,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桂梅虽然不懂,但读着读着心里越发忧伤,想着元庆两个月来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也不带自己出去玩一玩,或是出去吃一顿饭。又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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