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不是件容易的事。本朝的科举考试分三步:乡试,会试和殿试。

    裴子延和孟惊鸿等人现在参加的是会试,从中选拔出的优秀者紧接着将参加殿试,以定三甲。

    会试的阅卷者都是礼部和翰林院大学士。

    为防止徇私舞弊,考生的考卷一律抄录一份,再交由阅卷者评阅。

    比如礼部尚书裴秋迟哪怕面对自己侄子裴子延的考卷,从字迹上也分辨不出。

    裴子延的自信不是白来的,他是真有本事。这次他被选中参加殿试,同他一起的自然有乔若安的大侄子孟惊鸿。

    皇帝在殿试中会亲自策问考生,有时候会针对会试中感兴趣的答卷针对性地问考生不同问题。

    孟惊鸿对此早有准备,在殿试中的表现中规中矩。

    这正是沈贵妃期待的,中个排名不上不下的进士就行了,太出类拔萃反而可能出问题。

    然而这次确实出了点小问题。

    进士的名单一般由礼部根据考试成绩定夺好,再交由皇帝过目。但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人选需由皇帝亲自定夺。

    偏偏这回,皇帝他犹豫了。

    这会儿连太子和三皇子等人都被召来御书房。皇帝端坐主位,二话不说就将一份考卷交给众人赏评。

    这次策论问的是如何富国强兵,开创盛世。

    这名考生剑走偏锋,以水灾为切入点着重探讨江淮二州灾后该如何施政,然后再扩展说到全国的政策。

    其文采不是最好的,但言辞慷慨犀利,观点直中要害,甚至对本朝一些政策大胆批判。

    是皇帝欣赏的风格,论的也是皇帝最关心的事。虽然在殿试的时候,其本人并不出挑,只强调和阐述文章中的观点,甚是低调。

    三皇子一看这是孟惊鸿的文章,适当称赞几句。

    谢怀琛一看到孟惊鸿的名字就想起那幅画,还有“知己”之说,心梗了一瞬。

    然而认真读完文章后,十分欣赏。他亲自去过江州,更能理解文中深意。

    心里纳闷难道孟惊鸿同顾瑾修一般藏拙。两人都喜欢收集书画孤本,人不可貌相,说不定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怀琛没有因为孟惊鸿的身份立场而抨击对方,就事论事地对这篇文章的观点大肆称赞一番。

    皇帝闻言嘴角勾出一抹欣慰,不愧是他的儿子,他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官员看太子和三皇子难得立场一致,这篇文章又确有犀利之处,而且明显颇得圣心,于是都跟着说好。

    结果皇帝一个开心,直接将其钦笔赐为探花。

    三皇子心里咯噔,阻止都来不及。心中腹诽太子这次怎么不跟自己对着干了。

    最后的结果成了裴子延是榜眼,孟惊鸿是探花,全都金榜题名。

    谢怀琛刚从御书房出来,人还没走几步,便遇见早已等候在此的凤仪宫大宫女。

    这些天太子都在忙,好不容易得空,皇后便要见他。

    谢怀琛也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于是借机来了趟凤仪宫。

    此刻进到宫殿里,皇后正站在窗前,穿着一身普通常服,神态悠闲地修剪楠木桌上的花。

    穆皇后的容貌是极明艳的,灼若芙蕖,蛾眉婉转。

    这安静祥和的画面看上去仿若簪花仕女图。可皇后低眉敛目间,皆是久居高位的雍容端庄,甚至有几分不可冒犯的清冷凌厉。

    谢怀琛虽然年幼丧母,但自小便同穆皇后亲近不起来。

    倒不是因为他故意排斥,而是他敏感地察觉到穆皇后似乎不爱与他亲近。即便面对从前还是孩童的他,皇后身上始终带着一股明显的疏离和凌厉感。

    皇后见他来了,嘴角勾出一抹温和的笑,笑意不达眼底。

    寒暄几句后,皇后让太子就在凤仪宫中陪她用午膳,顺道多聊些事情。

    谢怀琛知道皇后要说什么,趁她还没开口,主动提出另一桩要事:

    “母后,儿臣上次遇刺一事,已经查出一些眉目。”

    皇后惊讶怎么突然扯到这事了,但看谢怀琛一副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情况,你且说来听听。”

    谢怀琛恭敬地给出结论:“儿臣怀疑是穆鹤安所为。”

    皇后神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似是惊讶,却又好似在预料之中。

    她眸光突然变得极具压迫感,眉梢一挑,目光居高临下,示意谢怀琛继续讲。

    谢怀琛面上露出几分羞愧:“母后,实不相瞒,儿臣因为在江州遭冯牧之算计,宠幸过一名女子,并打算将她带回京城。”

    他边说边谨慎观察皇后的神色。

    他一度怀疑皇后知道青荷的存在,否则刚到京郊庄子那晚,她不至于急着派人来试探。

    只见皇后眼中稍稍划过一丝讶异,但转瞬即逝。

    不论那女子身份如何,在穆皇后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喜欢一个女人再正常不过,只要不影响大局就行。

    谢怀琛继续解释:“在儿臣遭到刺杀当晚,喝的酒水里被下了迷药。儿臣因为有所察觉早有防备,得以逃过一劫。”

    “是这名女子下的药?”穆皇后皱眉冷声问道。

    谢怀琛颔首。

    “你太不小心了!”穆皇后瞬间明白这女子应该是被人特意派来的。

    谢怀琛垂首,恭敬回道:

    “儿臣知错。但儿臣曾经再三确认这名女子的来路,的确不是被人特意培养的细作。她应该是中途被人收买,所以事情做得并不利落。

    儿臣生擒的死士已经招供,派遣他们来的人特意让他们带上三皇兄的书信,此事与三皇兄无关。”

    皇后点了点头。仅凭一封书信,她也不信是谢怀璟做的。

    “那名女子呢?”

    “已经确认被灭口。儿臣后来查过她的踪迹,发现最有可能接触过并利用她的人,就是当时同在江州兰陵的穆鹤安。”

    谢怀琛认为青荷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迟早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就连青荷对他下药的事都有可能被泄露。

    他不可能将所有知道青荷存在的人灭口,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对青荷的身份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他本人。

    侯府嫡长女和青楼女子相差太远了,只要他一口否认,那谁都翻不起风浪。

    任何人哪怕掌握了什么铁证,一旦拿青荷身份说事,就同刺杀太子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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