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建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才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
“你小子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
“这次换 届，本质上还是一样，换汤不换药，也就是说，在市委这一头依旧不会有什么重大变化，可在基层就说不准了。”
“连汤带药一起换了。”
陆建后知后觉的给季建明发了一根烟，随即自己也点上一根。
稍稍理了一下思绪，才径直问道：“为了老码头跟新建厂房的项目？”
“是……也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陆建好像衍生出了一种错觉。
在说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向来老谋深算的季建明也有些忐忑。
这样交谈极其费力，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准主题。
陆建不想废话，问的更简单直接一些了。
“季市长，就算基层换了一批人，只要权利中心的人不换，哪怕上的全是厉正书那边的人，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升迁吧？”
“市委和基层有直辖关系，而省委跟市委又有直辖关系，但你的任命书要更高层级的人才能签字确认，难不成还要看厉正书的脸色行事？”
季建明喉结滚动，像是在天人交战。
沉思片刻后，才嗫嚅着嘴唇说：“你小子还真有些头脑，考虑的确实全面。”
“是，你的猜想没错，但只限于常态化的情况下。”
“但是，烂尾楼之所以称作烂尾楼，就是因为脱离了常态化，里面有私人运作的手笔，而且出现了环节上的纰漏。”
“这是基层上的布局，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街道办。”
陆建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你这老登不会真留了什么把柄在厉正书的手上吧？
果不其然，季建明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陆建以前对季建明的认知！
“在基层做手笔，能省去中间很多环节，而且不容易出现问题，就算是有问题，也很容易找到人顶包。”
“可这两个烂尾楼不一样，前年的那个郊区烂尾楼工地，出过人命……”
陆建想到温倩之前要他顺便调查一下那个案子，后来又说不用了。
原以为是招商的信息被披露出来了，温倩找到了根源上的问题，所以那些资料都派不上用场。
但现在听完季建明的话，陆建觉得很不对劲。
“季市长，具体原因呢？”
季建明深吸了一口烟，语气略显生硬的解释道：“工地上出事，屡见不鲜，但这是市政工程，从开始的每一环，都是市委亲自执行的。”
“那个工人的后事被妥善处置了，家属也得到了一笔赔偿金，本来是没什么事了，可去年……”
说到这里，季建明又苦笑一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啊！”
“去年的那个工程，又特娘的出事了……”
“幸好人只是被钢筋穿了一条腿，休养大半年保住了，没有截肢，可也因此被迫叫停了那个工程。”
“人都不是妥善安置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叫停？”陆建忍不住插话道。
季建明却摆了摆手，又猛吸了两口烟。
“这一次没那么好运了，家属要将此事闹大，我私下里不好接触调解，让高书记去碰的面，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钱，而且还要后续的安家费。”
“你也知道，市政的每一笔支出都有详细目录，每一分钱都装在了档案袋里，要是走市政的渠道赔偿，上面很快就会知道。”
“我只能自掏腰包，想要将此事瞒过去，先把工程搞出来再说，但连续两次出事，没有地产公司敢承包了……”
陆建听的眉头紧皱。
倘若一开始就走的市政正规流程，该谁的责任就算谁的责任，恐怕就不会后面这么多事了。
但季建明的话还没有说完，真正叫停的原因，比陆建想象的还要复杂。
“后来不是昌建集团入场了吗？我想着流年不利，肯定要在招标上找回一点彩头，把报价抬高了一点……”
陆建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震颤了一下。
“季市长，这可是滥用职权……”
“哎，当时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只要符合工程流程，没什么职不职权。”
“我当时刚走市长这条路走顺畅，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稳住自己的政绩，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是这一念之差，被有心之人找到机会揭发了。”
“幸好，当时上面的那一群领导班子，还是我的直系师兄，替我把此事揽了下来。”
“可工程不能再进行下去了，报价有出入，上头一查就能查出是什么事。”
陆建从头到尾听下来，似乎都是季建明的一己私欲，所以最终自食恶果。
可通篇都是季建明一人的手笔，在关键问题的处理上面，上头为什么要包庇？
难道就只是念及同系同僚的关系？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市委早就成了一丘之貉，季建明也不会剑走偏锋，在报价的问题上打主意了。
他隐瞒了某些细节，比如涉及到的比较敏感的官员，又或是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
但不管是什么，直到今日，烂尾楼的案子要被起底之后，季建明终于开始慌了。
在他慌乱之后做出的部署，还是遵循自己的老路，用人脉打关系……
昏招频出啊！
陆建发觉自己前世还是高看了季建明，说不定当时给他一个编外专家的身份，已经算是使出了全力……
“现在，你还想用这基层的关系，继续包着那团火？”
“对，资金不大，可只要涉及到钱财，任何一项罪名都能把我坐实。”
季建明说到这里，也不藏着掖着了，将那块陆建已经见过两次的u盘拿了出来。
“这玩意儿有当初基层交接之后的详细资料，涉及到两处烂尾楼工程，以及今年年初被罢免的官员。”
“人走茶凉，但东西还在，我始终不敢上交。”
陆建终于抓到了重点，用力揉搓了一下脸颊说道：“季市长，你撒谎了。”
“你之所以没有上交，是因为这块u盘根本不是你的，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故，都是被你言语加工过的。”
“真实情况，只怕比那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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