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绣和贺绮一起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立到一旁。

    贺绮却上前去一拉自己桃红色的新衣,笑问:“母亲母亲,你看你看,这是您赏给孩儿的新衣,您瞧孩儿穿着好不好看啊?”

    贺绣听了这话,忽然想起前世的情景。

    那日自己被关了十日后出来给温夫人请安,贺绮也是穿了一件簇新的深衣,也是说着这样的话。当时自己是穿了一身祝嬷嬷给她选的松绿色的衣裳,所以被贺绮嘲讽说自己穿的是丫头的衣服。

    来不及细想,温夫人已经笑起来了,她拉着贺绮白白胖胖的小手笑道:“好看好看!咱们绮儿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新衣呀,算是锦上添花了。”

    贺绮很是乖巧的偎依在温夫人的怀里道谢,然后转身看着立在一旁的贺绣,笑的十分烂漫:“母亲,这就是一直在外边的那个姐姐么?”

    贺绣虽然是第一次来给温夫人请安,但进了贺家大宅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家里的姐妹和上下一众仆妇都已经知晓她的事情,就连贺纹的生母二姨娘刚刚都叫她‘三姑娘’,可见家中老夫人或者夫人是发过话的。

    贺绣虽然生在外室,但在家里排行依然照旧。贺绮张口便是‘在外边的那个姐姐’,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挑衅了。

    温夫人却含笑看着贺绣,微微点头,说道:“是啊。”

    屋子里十分的安静,众人似乎极有默契一样,安静的等着贺绣发飙。

    然贺绣却拿定了主意不惹事,不平白无故的落入别人的圈套。听了贺绮的话也不生气,是温和的笑了笑,看着贺绮说道:“是我,四妹妹那日来过来看望我,恰好我因水土不服刚吐过躺下了,没有招待妹妹,还请四妹妹原谅姐姐的怠慢之过。”

    贺绮听了这话便拉着温夫人笑道:“母亲,你看你看,三姐姐对孩儿好生客气呢。”

    温夫人笑着抚摸着贺绮圆乎乎的脸蛋儿,笑道:“你们姐妹和睦乃是好事啊,这小敬大,大让小的,以后我可要少操多少心呢!这是好事儿啊!”

    此言一出,贺纹忙离开榻几站起来,贺敏也从温夫人身旁起身和贺纹站到一起。贺绮见状也忙跟过去,贺绣更是不敢怠慢。

    四个女孩子齐刷刷的对着温夫人一福身,齐声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温夫人笑着摆摆手让四姐妹起身尚未说话,外边进来一个身穿绿缎子深衣满头珠翠的妇人。贺绣用余光一瞟便认出她是温夫人娘家的庶妹,是温夫人陪嫁过来的媵妾,在贺家大宅里,里里外外的仆人都叫她一声如夫人。

    据说这位如夫人是生在桂花树下的,所以取名桂生,也是因为如此,温家的人都认为她有富贵命,所以便让她随着温夫人一起嫁入贺家,成为保障温贺两家联姻利益的媵妾。

    然而温桂生一直没有为贺家生下一子半女,而温夫人已经为贺彦生下两子一女,所以温桂生也就失去了媵妾的价值,只奉温夫人之命照顾贺敏,并留意家中琐事成为温夫人管家的臂膀。

    温夫人看见温桂生进来,便抬起头来看着她,缓声问道:“可是老夫人已经起身了?”

    温桂生福身回道:“回夫人话,老夫人的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烛,夫人是时候带着小姐们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嗯,咱们走吧。”温夫人便扶着她的手臂慢慢地站起来,又拉住自己女儿贺敏的手,轻笑道:“你祖母昨儿晚上还跟我说起你呢,你待会儿趁早先认错,不然你回头你祖母罚你,我也管不了。”

    贺敏笑嘻嘻的说道:“母亲放心,祖母十分疼爱女儿,才舍不得罚女儿呢。”

    温桂生也跟着笑道:“姑娘说的是,咱们姑娘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就算昨晚打翻了老夫人的那只琉璃花瓶没敢说,老夫人也舍不得罚姑娘的。”

    贺敏又笑:“原来是这事儿啊,母亲果然是在吓唬女儿。”

    温夫人拉着贺敏的手款步走在前面,身侧有温桂生陪着说笑,再后面跟着两个贴身丫头。之后才是贺纹、贺绣和贺绮三姐妹。

    在离开屋门的时候,贺绣才敢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的娘亲,就算娘亲亦是出身士族,无奈义兴陈氏却只是陈氏大家族的一个分支,虽然也是士族,但却不敢跟贺氏同日而语。

    更何况,母亲的父兄皆在一次水患中因公殉职,临死前托义兴太守做主把她给了贺彦为妾。陈家从此算是没落下去,娘亲根本没有家族的依靠。

    就算有太守为媒,有聘嫁之礼,是父亲的贵妾。在义兴郡时她们母子三人可以凭借贺氏一族的庇佑锦衣玉食的过日子,但一到了这贺家大宅也仍然丝毫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看见女儿看向自己,陈氏便皱着眉头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乖乖听话,不要坏了规矩。

    看着贺绣转过脸去随着贺纹一起出了房门,陈氏便暗暗地出了一口气,说起来还得怪自己之前一直宠爱这一对子女,以至于到了洛阳城后住进贺家大院,她便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她们姐弟两个会一个不小心犯了错,被夫人给轰出府去。

    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庶出的子女本来就没什么地位,那些门阀贵族的眼里,庶出子女跟奴没有什么区别。

    若是自己带着儿子女儿一辈子不踏进贺氏大宅的话,或许还可以在义兴郡有一隅偏安,可以凭借自己的嫁妆和贺彦留在那边的一些产业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

    可一旦进了合贺氏大宅的门,她们母子便要提心吊胆的过完这一生了。

    来不及细想,陈氏便在韦氏和安氏两个人的簇拥下跟着众仆妇丫头们一起出了温夫人的正房,一路浩浩荡荡往王老夫人居住的椿萱居去了。

    贺彦升官之后,王老夫人因嫌家里来往走动的人多心烦,便不愿继续住在上房院,贺彦便命人画了图纸,专门在原贺氏大宅的西南侧大兴土木为王老夫人修建了这椿萱居。

    原本椿萱居跟贺氏的宅子是分开的,是一座相对独立的院落,但后来贺氏大宅一再扩修,这椿萱居便再次被圈入贺氏大宅的院墙内。而椿萱居门楣上的匾额也由之前贺彦自己题写,换成了当朝皇上的御笔题字。

    从温夫人的上房院到椿萱居足有千步之遥,出了院门温夫人便拉着贺敏上了一辆奢华的马车;贺纹贺绣和贺绮三姐妹便上了后面的一辆车;后面的温氏,韦氏,陈氏和安氏四位姨娘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其他的仆妇们皆步行跟随,一众人便匆匆的往椿萱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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